不会有救兵的。
这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句,语气寻常,仿佛只是在说一个人尽皆知而勿需赘言的事实。
譬如炎夏不会落雪,隆冬难闻蝉鸣,狼不会吃草,老练的猎人绝少空手而归。
以及一个丧子的父亲不会再让失而复得的女儿离他而去。
然而越是平淡如斯,就越让人心下生寒。
尽管时至今日笑歌并没有对大赵王师来援怀有多少幻想,哪怕她曾经迫切祈盼过,但这大半年来,从靖远军到林州城,一日复一日凌迟般的漫长等待,再殷切的期盼也俱皆磨灭殆尽。
可人就是这样,口口声声说不抱希望,心底深处亦难免留存着万一的指望。
直到那微弱的火星被人一语湮灭,才恍然原来所谓不抱希望与真正的无望之间有多么大的差别。
“为何不会有救兵?”笑歌极力收敛自己的情绪,只当十几岁的祁音结在问“为何将军总能一眼认出我不是阿兄”一般,带点天真的好奇发问。
“你觉得呢?”东吕达翰考校般地看着笑歌。
笑歌没有马上作答,她不敢回答得太聪明,也不敢回答得太笨。
东吕达翰蔑视弱者,一个娇软闺秀入不了他的法眼。但一个太聪明,聪明到超过少女祁音结数倍的许三娘子却又太容易让他警醒与防备。
笑歌小心拿捏着其间尺度,“我想,是不是现下的林州城对赵人朝廷来讲已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就好像一头病弱的老牛,曾经或者于主家有用,可如今年老力衰,拉不动磨,耕不了犁,却还要吃和从前一样多的草料,主家便不想再供养。”
笑歌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东吕达翰的神色,见他不置可否地嘴角微微扯动,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是太满意。
笑歌想了想,又试探性地说道,“还有,我曾听知州裴沁无意间透露过些许,林州城仿佛牵涉赵人朝廷的一些争斗,有人或乐见靖远军与林州归于我大琅。”
“裴沁不是蠢人,还算看得明白。”东吕达翰似是对裴沁观感不差,但仍是语带不屑地道,“不过他看得明白行事却不明白,赵人惯会窝里斗,林州已被斗成弃子,无谓为弃子殉葬。”
此言一出,笑歌立时悚然心惊。
东吕达翰这等于是坐实了赵人内斗导致林州无援的说法。
为何北琅人此番会一反常态?先孤军深入,围攻靖远军,断林环道,然后再好整以暇地慢慢围死林州城。
北琅人不是在冒险,而是一早已经了解清楚裴、王两家在林还道与穗州新城之间的诸多隐秘纠葛。不是泛泛知晓,而是非常了解内情!料定最后会造成今日局面,所以才敢大胆出兵。
但这可不是什么寻常小虾米就能查知的讯息,是要到裴沁那个位阶才能知道,甚至连裴沁都还要揣测推断一二,并且还得熟知当中各人的行事风格。
大赵朝廷上竟然有这么高级别的北琅奸细吗?北琅人竟已渗透若此了吗?
笑歌忙问,“裴沁当时语焉不详,也没有给我说透。阿爹,还是你给我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是谁同谁在斗来斗去,连此等军国大事也会拿来玩笑吗?”
“军国大事视同儿戏有何出奇?羊的眼中只有草,为了几丛衰草就能斗得你死我活,哪里还看得见天上猎鹰盘旋,猎人将至。”
“那阿爹的猎鹰是谁?阿爹能将赵人朝廷的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定然有一只顶好的海东青。”
“不过是畜生罢了。”
东吕达翰显是不意泄漏详情,笑歌却也不愿让他就此敷衍过。
她忍住不适,佯作撒娇地牵住东吕达翰,“阿爹连这都不告诉我,从前你就偏心只给阿兄海东青,我也想当一个好猎手。”
“好猎手可不能只依靠猎鹰。”
“好猎手至少也得了解羊群习性吧,阿爹你就教教我嘛,那些赵人两脚羊怎么斗来斗去把林州斗到阿爹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