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白梅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何曾惧话中的深意,竟不退不让,低眉沉吟着问:“可柳如海杀金明珠的用意何在?莫非此女与十三年前的事有所关联?”话音落下,她扬枝一挑,直接将何曾惧袭向她的月桂枝挑断,兀自行到石桌旁坐下,喃喃着继续说道:“裘仁是否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这个案子我曾看过。”缓过气来的寒二公子拽着吴穹志的衣摆站起来,无视他满脸的嫌弃,将他当做拐杖靠着挪到石桌旁坐下,凉幽幽地道:“十三年前,列罗军以城中百姓为要挟,迫金寿开了珠城大门,致使列罗南下势如破竹。事后,朝中对于金寿的所作所为争议很大,先帝爷为了民心与军心,不仅将金寿留了下来,还大肆褒奖了一番,赐了天子剑。但暗地里,他却上了天机阁乌衣巷的名单,成为重点监视的对象。”
十三年前的旧事,对在场的人而言,都是深深烙印在心上的一道伤疤,每提起一次,便将那道伤疤揭开一次,哪怕不再是鲜血淋漓,也入木三分,痛入骨髓。
众人都沉默,静静等着寒铁衣说下去。
“三年前这桩案子报到洛阳兵马司,朝廷曾派杨素安往珠城走一趟,他调查的结果,金明珠是自杀。”
“自杀?”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何曾惧:“可结案报告上写着他杀,犯案凶手潜逃在外。”
寒铁衣吊着个嘴角道:“一旦上了天机阁乌衣巷的名单,此人的一切天机阁都将备份,不管是能公开的,还是不能为人知晓的。”
凤白梅问:“金明珠自杀一事,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为何不能公诸于众?”
寒铁衣神色古怪地扫了二人一眼,随后偏头瞧着坐在一旁的吴穹志,嬉皮笑脸地问:“少庄主没发现桌上少了什么吗?”
吴穹志正听得聚精会神,不满他吊人胃口,听问,不解地问:“少了什么?”
“茶啊!”寒铁衣屈指在桌上叩了几下:“本阁说了半晌口干舌燥,不得喝口茶润润喉吗?”
吴穹志当即瞪着他道:“我是你小厮还是你的下属?”
“吴老爷子既然将你托付给本阁,你便是本阁的晚辈,晚辈为长辈奉茶不是天经地义吗?”寒二公子有的是歪理。
吴穹志一时竟无法反驳,眼珠子滴溜溜地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眼见庭中几个都是朝廷中人,只有他一个与朝廷不相干,便歪着头说:“你想打发我走就直说。”
二公子笑吟吟地道:“这不是顾及到你的自尊心吗?”
吴穹志冷哼一声,没理会他,转身去了。
寒铁衣这才继续道:“先帝曾赞裘仁是铁口神断,那桩案子是裘仁判的,无论是老马失蹄,还是有别的原因,不仅砸了裘仁的招牌,还打了先帝爷的脸。若先帝爷尚在世,还可挽回,偏生他老人家驾鹤西游,皇上怎好让天下人戳他脊梁骨?”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凤白梅的反应。
凤白梅眉峰紧紧蹙着,垂眼盯着桌面,一手握拳抵着下巴思索,也不知是否将他的话听进去。
何曾惧却是个明白人:“但凡事关先帝声誉的事,皇上都不会去做吗?”
寒铁衣长声喓喓地道:“咱们这位皇上啊,向来是江山第一。先帝的声誉便是皇室的声誉,一旦皇室声誉受损,他那把本就摇摇晃晃的龙椅更不安稳,何兄以为他会自毁根基吗?”
何曾惧也将目光定在凤白梅的脸上,见她沉吟半晌不说话,便道:“十三年前的事还没定论。”
对于旁人而言,十三年前落魂关破一事疑云丛丛,可对凤白梅来说,却有一个清晰的轮廓在。隆庆皇帝那纸手书,清清楚楚地说明,当年是他畏惧凤家尾大不掉,才会听从廉亲王李坏的建议,十二道金令迫得镇魂主帅撤兵。
血衣门通敌叛国是埋下的一颗雷,那么那十二道撤兵的金令则是引爆这颗雷的导火索,谁也不无辜。
若真如寒铁衣而言,皇帝不惜一切代价要维护隆庆皇帝的颜面,就算她将那纸手书公诸天下,也无济于事。
她一抬眼,见何远盯着桌面发呆,便在嘴角牵出柔柔的笑意,问:“这一大早上,小何大人都在想什么?”
想什么?
何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脑海里混混沌沌的,想着年少时兄长宽厚的肩背。想着说书先生描述的战场狼烟。甚至想到了母亲的音容……
他已经许久没有梦到母亲了!
“无非是因我昨日说了他两句。”何曾惧满面无奈地替他回答:“如今权掌兵马司,竟还不知轻重缓急。从葬剑山庄带回来的人,早该移交提刑司审讯,却还关在兵马司里好吃好喝地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