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衣门?镇魂军?还是因那桩公案受到牵连的无名之辈?他甚至想过这是凤白梅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彩楼四面悬灯,屋中亮如白昼,围桌而坐的四人各自沉默。
钦差大人小口小口地将一杯茶啜完,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搁,笑眯眯地开了口,声音轻缓犹如潺潺流水:“说说吧,这件事应该怎样收尾?”
何至善看看何远,见他低着头神色莫名,不由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曾惧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打小就立志从军报国,为此事还和他父亲闹了好几回,他绝对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
寒铁衣摇着青绸扇,将一条胳膊搭在桌上,把玩着空空的青玉茶杯:“我也不相信堂堂镇魂军师会做出此等事,可眼下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们不信。何曾惧确实与血衣门和柳如海有勾结,谋划了数次刺杀,挑起葬剑山庄的大乱。”
他说完,看了杨素安一眼。
杨素安当即笑眯眯地缓缓说道:“不论出于什么目的,犯了法就得受到律法的制裁,应当将人缉拿归案。”
寒铁衣长声喓喓一叹:“想要抓住镇魂军师,难呐!”
杨素安道:“如今他应该到了望海村,那里四周兵力有限,一旦调动定会被他发觉,到那时隐入山中,拉来一个军队也未必能寻到人。想要不动声色,唯有寒阁主的天机阁能办此事。”
寒铁衣道:“天机阁弟子办的都是见血的差事,何曾惧身手好,人又聪明,要抓他只能下死手。本阁主担心,带回来的是一具死尸呐。”
“这可怎么办呢?”
两个人一唱一和,把个府尹大人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额头冷汗豆珠似的顺着脸颊往下淌,前襟湿了一大片。
“咱们……”何至善颤悠悠地开口:“是不是从长计议?曾惧绕这么大的圈子,兴许有何难言之隐?不若让本官先去同他讲,若能和平解决此事……”
“不行。”寒铁衣打断他的话:“谁知道何大人不是去通风报信的?”
何至善急的将一双细小的眼瞪圆了:“本官堂堂江南府尹,朝廷正四品命官,会做那等事吗?”
寒铁衣道:“何曾惧还曾是镇魂军师呢。”
何至善一句话还未出口,钦差大人又说:“按照律法,此案事关何曾惧,何大人应当避嫌。”
他含在嘴里的一句话便吞了回去,嘴唇蠕动了半晌,垂头丧气地一叹,没再言语。
于公,他是江南道上父母官,若真有人与十三年前的案有涉,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配合钦差大人将人缉拿归案。于私,他是何曾惧的堂叔父,若何曾惧当真与公案有涉,他更应该调查清楚,为了何家,为了江南道上的何姓一族。
楼中又陷入了沉默,何至善几次欲言又止,忽然发现,寒阁主和钦差大人的视线,一直落在何远的身上,他也将视线落在何远身上。
对于这个小侄子,何至善还是比较喜欢的。
何远心无城府,好为公义,有点纨绔的毛病,但多是为和他父亲抬杠。自他升任兵马司副总兵后,官服一穿,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倒真有点为百姓办事的味道。
何至善反应是慢,但多想一想还是能想明白的。比如明明应该避嫌的他和何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阿远。”何至善抬手按在何远肩上,肥厚的大手掌心滚烫,令何远缓缓地抬头看向他。
“曾惧的事你一早就知道,考虑了这么久,想出解决的法子了吗?”府尹大人声音醇厚,循循善导。
何远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不愿看到兄长一错再错,却也不想他被押上公堂,他能想到的最狠的法子,便是杀了柳如海,可也临阵退缩了。
他能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何至善在他肩头安慰地拍了拍,随后站起身,整衣理襟,恭恭敬敬地朝二人深揖一礼,躬身说道:“相信两位大人心中早有决断,不妨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