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觉得,自己最近很有可能走水逆,需要去庙里求个平安符挂身上。
老黄酒烧出的黄豆焖鸭香飘十里,配上一尾糖醋鲫鱼,一碟炝炒肥肠,一碟凉拌三鲜。夜幕降临,老桃树上挂着的几个琉璃盏燃起烛火,小院里清幽凉快,只听碗著轻响。
酒足饭饱,寒铁衣自然成了收碗洗碗的人,闻煜拉着凤白梅在灯下弈棋,闻夫人忙着为花草浇水。
寒铁衣自厨房出来,一盘围棋已经厮杀过半,棋盘上白子黑子胶着一片,打的不相上下。他自搬了个小凳子在旁坐着,一边观棋,一边思索着如何开口。
倒是闻煜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先说:“听说你把阿大换了?”
“是。”寒铁衣面色恭谨地应声,随后将阿大几次自作主张的事说来。
闻煜听了便没再多说什么,只又道:“朱标是朱智岭的儿子,朱智岭则曾是先帝爷的贴身护卫,后才被调到我身边来的。”
他话未说明,寒铁衣却听明白了。朱智岭与朱标是带着帝命到天机阁的,他们既可以是天机阁主的助力,也是皇帝放在阁主身边的耳目。
闻煜继续道:“你任天机阁主后,将先前的二十名贴身护卫一一替换干净,所任用的墨冰也是江湖中人,办事虽然没话说,可到底是江湖散人,不清楚朝中规矩,遇事难免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
寒铁衣被老人这一席话说的后背发凉。
他同皇帝一处长大,比起手足至亲还要亲近三分,从不认为二人之间会互相猜忌。直到金寿事件之后,他才幡然醒悟,原来帝王侧是不允许‘朋友’二字存在的,从李泽登基为帝的那一天,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早已注定只能是君臣!
“你接管天机阁这么久了,可曾见过暗字楼的弟子?”闻煜淡然落下一子后问。
寒铁衣摇头:“暗字楼不就是乌衣巷的人吗?”
闻煜轻笑:“自天机阁建立起,覆血楼主杀伐,赤瞳院主内务,陟罚堂主刑罚,乌衣巷主消息。世人却不知阁中还有暗字一楼,他们由皇帝亲自挑选安插,可以是阁中任一岗位上的人。他们主要负责为皇帝调查他想知道的一切。”
这一点,寒铁衣早已料到,否则李泽从何得知何曾惧和黄老将军的事?一开始他也觉得心寒,可这几日他也看开想明白了,天机阁察天下事,有凌驾朝臣之上的权力,又有天字楼那样的暗杀好手在,皇帝自然不可能放心大胆地交给旁人。
“老师的意思学生明白了。”寒铁衣起身恭敬地长揖一礼。
“明白就好。”闻煜轻轻一叹:“说到底,人生在世万般皆是命,既为人臣子,当屈则屈。”
寒铁衣复又坐了下来,想了想,问:“老师可记得蜀中唐家堡少堡主唐莫玖?”
闻煜凝眉想了一想,眸中微有哀色:“记得,十三年前唐门驰援江南的队伍,便是由他领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可惜了。”
“他是怎么死的?”寒铁衣紧接着问。
闻煜不解地看了看他。唐莫玖之死,天机阁档案上清楚记着,死在江南战场上。寒铁衣要想了解他,不可能不去查记档,如今专程拿此事来问,可见定然另有隐情了。
迟疑片刻,他道:“老夫记得,当时唐门参战共有一百三十五人,因其暗器功夫一流,便将其分散进各个突击小组,主要负责奇袭。唐莫玖参与的最后一战是负责突袭敌军粮草大营,任务是烧掉敌军的粮草。那场突袭虽然成功,但损失异常惨烈,二十人的突袭小组只回来了三人,包括队长唐莫玖在内的其他人全部战死。唐莫玖死后,唐门余下队员撤出江南战场。”
“那三人如今可都还活着?”寒铁衣追问。
“其中一人,便是昔日的天下第一剑墨钧歌,也就是现在的天机阁副阁主墨冰。余下两人因染病,未及撤离便死了。”闻煜说完,狐疑地看着寒铁衣:“唐莫玖之死,墨冰是最为清楚的人,你不去问他,是因为此事与他有关?”
寒铁衣便将唐冷凌是叙了一遍,尔后道:“墨冰说是他杀了唐莫玖,却又不肯透露更多。”
闻煜想了一想,说:“当年战况激烈,老夫虽感唐莫玖之死,却也没空去探究更多。他们江湖中人的事,我们也插不上手。既然墨冰坚持要离开天机阁,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正好你可以借此机会,让皇上派一人出任副阁主一职。”
寒铁衣沉吟着没有说话。
他之所以想要查清楚此事,并非只为留下墨冰在天机阁。四年相处,他同墨冰即便算不上知己,也该是个朋友。明知朋友有事,没理由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