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逼着自己直起身子,扶着墙壁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向房门。
却在门前顿住了步子。
眉心死锁,心底竟不知是何滋味。
半晌。
终于沉沉闭眸,挣扎之下还是推开了这扇沉重到有些过分的门。
果然,门后站着个小小的身影。几乎贴在了墙壁上,却站得笔直,手中似乎还握着件什么东西。
小孩看起来怕极了。
小嘴紧紧抿着,葡萄似的眼睛里盈满泪水,胆怯地望着他,浑身也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EASON仅匆匆瞥过他一眼,心底便极度的烦躁,甚至迫切地想要逃离。
可他在畏惧什么。
从前的自己吗?
他也曾亲眼看见王后被国王扼死在怀中,也是这间房间,也是这张床。
甚至就连当年的自己,也和现在的Elroynn几无分别地站在这里,手足无措,只得强逼着自己咽下眼泪。
他应该做点什么…他是个父亲…
可他应该做什么呢?
对了,他的父亲是怎么做的来着?
“这是爱,Vonn。”
他还记得那个男人趴在水晶棺上,又哭又笑地抚着王后的颊。
可王后明明…比往常还要美艳万分的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后的他,不甘和恐惧的泪水凝滞在脸上,遗留下的悲怆令他心惊。
疯子……
都是疯子!
EASON强行逼迫着自己保持清醒,几乎是竭尽了全身之力,才迈得出转身的半步。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那个孩子,心底翻涌着苦涩的自责就要将他吞没。
机械而麻木地向前迈着,哽在喉头的声音,硬生生化做了玻璃碎片,顺着咽喉爬向心口。
他甚至听得真切,这心口滴着血的声音。
“爸爸…”
可他才刚转身,衣角便被拽着,含混不清的童声带着哽咽的啜泣低声唤他。
这声胆怯的,微弱的呼唤,却像一记咒语般令他锢在了原地,竟是分毫都再不能迈出半步了。
“…伞…”
于是他机械般转身。
只见小孩一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即使胆怯至极也倔强地不肯放手。而另只手则勉强举着柄沉重的长杆黑伞,递向他。
那柄伞是嵌着繁复宝石的,那种重量对于这样的孩子而言,便是两只手握都难以举得动。可眼前的小孩…明明整条手臂都发着颤,但还是坚持费力举着。
噙满泪水的眼睛畏惧而讨好地望着他,像是只生怕被人丢弃的小猫。
“外面雨、好大…爸爸…”
EASON抬眸,看向他的背后。
薄纱窗帘遮住虚掩的落地窗,随夜风舞动,圆月挂在夜空,半丝阴云也不见,晴朗如是。
可小孩还是固执地举着伞,强忍泪水绷着唇,更是倔强地不肯放弃,就好像窗外真的大雨倾盆。
左手无名指处隐隐发着热,他似乎又听见了那几不可闻的嗡嗡声,自那颗钻石发出。
但这次嗡声的频率却与方才不同,除却了不安的恐惧,更多的竟是略显急切的心疼。更令他心底平白催生出,一丝分外陌生的怜悯。
在这样的情绪驱使下,EASON在心底沉沉叹了口气,接过伞,半俯下身,与小孩目光平视。
五味陈杂,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
最终,他还是犹豫着伸出了手,迟疑地轻轻落在Elroynn肩上,颇为复杂地顿了片刻。
遂即转身而去,步履沉重。
他还是没能揽住那个小小的身子,给予小孩出生以来的第一个拥抱。
父亲。该是怎样?
他不明白。
没人教过他,也没人为他做过例。
可他也曾站在那扇沉重的门后。
而亲眼看到的一切,就从那时起,成为了笼罩在他整个人生上空的阴云。
从此,便都是雨季。
他该是最明白这种痛楚的,可他还是令从前的悲剧重演…让一个年幼的孩子,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死在亲生父亲手中。
以后会如何,他甚至也不敢想。
EASON摘下无名指的戒指,紧紧攥在掌心,用力按向心口。
唯有此,才方能令他寻回些许的心安。
再抬眸,泪雾氤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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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约定早来了几个月,您会觉得打扰吗?”
EASON垂首,理了理额前被风略吹散了的发丝,许久不曾现过的笑,先下终于又出现在了他唇边。
“抱歉,母后。”
桔梗花开满了这里,城堡最深处的一间秘密房间。
中央放着一樽水晶棺,里面躺着位面色红润美艳动人的女人,似乎唇角还带着浅笑,彷佛只是在沉睡。
她最爱的是桔梗花,尤其这样粉色的桔梗。于是从前那个男人在她去后,种满了整个房间的粉色桔梗。
“可也是我来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