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长卿被赶出温家大宅的消息很快就闹得满城风雨,不过关于望长卿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被赶出来的,温府却没有透露半分。
坊间百姓只好自己猜测,有人说是温从善害怕沾染上望长卿的晦气,有人说是望长卿犯了错,被赶出来。
不过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望长卿独自一人坐在屋内,拒绝了所有客人来访。
其实,也没有什么客人。
虽说他是新晋状元郎,可被宰相府赶出,不日后又要解除婚约,明摆着就是不被宰相府器重甚至可以说已经结仇了,哪里还会有人来碰温从善的霉头。
望长卿合眸,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他回想起自己幼时,家道中落。父亲却习惯那富裕时的享受,整日花天酒地,喝醉了便对母亲拳打脚踢。
他记得,每一次,母亲鼻青脸肿地爬回来,抱着他哭,嘴里反复地只有一句话,将来一定要对她好一点。
那个她,望长卿知道。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他看过母亲被打的样子,也看过邻家妇女被丈夫打的样子。那些男子打人总是理所当然的,打完后又一副神采奕奕。而那些无缘故挨打的女子,第二日也神采奕奕,把所有的憋屈都隐藏。
他觉得不公平,可是没有人听他说话。他问母亲,母亲依旧是那一句,以后要对她好一些。
这些话,这样一幕幕不断映入望长卿脑海。他曾经对母亲发过誓,他一定会好好对待自己的妻子,绝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可是……事到如今,他做到了,可是他的妻子却恨不得他身败名裂。
身上的伤往往没有心里的伤来得更痛。望长卿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他想要恨温碧庭,可是如今他更多的是迷茫,而不是恨。
他要做些什么?他还会娶亲吗?
正混乱时,一道银光从窗外射入。望长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回眸,就见墙壁上一把匕首正钉着一张薄薄的纸片。
他跑到窗外抬头四处一瞧,外头依旧是那热闹的大街。
“……”他垂眸,走回屋内,从那墙壁上取下纸张。展开,只见上头写道:“今日子时,听雨楼见。”
听雨楼,是汴京最大的花酒楼。那里莺莺燕燕,什么人都有。望长卿只知道很多达官贵人喜爱半夜到那处消遣,其他的一概不知。
如今,纸条上的人却邀他到听雨楼,不知所谓何事。
望长卿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算不算落难。但是,还不至于前去听雨楼那么危险的地方。
他正想要把纸条丢掉,却忽的觉得哪里不对劲,再拿起纸张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渐渐的,他面上的血色褪去变得惨白,整个人也愣在原地。
邀请他去听雨楼的不是其他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温碧庭。这字迹,他怎么可能认错?
“听雨楼……为什么温妹妹会去听雨楼?她要做什么?”
……
子时很快就到了,望长卿也应邀来到听雨楼前。
听雨楼修建的极高,平地仰望竟然不见楼顶。只知道那高楼三千尺,若站在最顶端,任凭狂风推搡,大抵岌岌可危。
听雨楼近湖而建,每到夜晚,飘荡在湖水上方千万盏花灯便会点燃,无数花灯在楼顶的人眼中化作无数片彩云。而这湖水中倒映的满天星辰,便是这彩云的雨。
然而这只是“观雨”,真正的“听雨”是在湖面上舞动的女子。花灯上有小台,只够足尖轻点,那舞鞋踏在小台的声音,舞袖略过水面的声音,似是雨声,而站在远处的人并看不清舞者,便被人说是“听雨”。
望长卿停在了听雨楼前,目光飘向远处的湖面。这时,一个红衣女人走来,笑着对望长卿道:“官人请进请进,官人第一日来?”
望长卿回神,一眼疑惑地看着跟前的女子。他知道这是花酒楼,人们来喝花酒的地方,可着老鸨是……怎么回事?
“官人跟奴家进来,寻官人的人就在这听雨楼内。”
原是那温碧庭叫来的人。
望长卿眉头微蹙,跟着这女人走入听雨楼。
如若说听雨楼外还算典雅。那楼内只能说是极尽奢华,无数红绸挂满楼内每一处,无数女子在那红绸后摆弄身姿。看得望长卿连连蹙眉,最终索性合眸而行。
领路的女子看到望长卿这般忍不住笑道:“要看就看,有什么了不得的?不过都是些皮肉之物……”
望长卿道:“怎么可以如此……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若官人心中正义,视秀色于无物,就算眼前的景象再不堪又如何呢?这世间多得是一脸正义凛然却做着污秽不堪的事的人,少的是那些看似花天酒地,实则心如泰山的人。”
望长卿一愣,那女子依旧侧开身,朝望长卿微微欠身行礼。“官人,佳人就在屋内,官人且去罢。”
“……”望长卿沉默,抬眼看着女子离开,直到那女子没了踪影,他才回神,伸手抚上门,轻轻一推步入屋内。
另一处,听雨楼的湖前。
温碧庭正站在听雨楼的对面,望着广阔无垠的湖面,那些女子在莲花灯上翩翩起舞。
“怎么了?”夏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伸手拍了拍温碧庭的肩膀道,“今夜你出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温碧庭摇摇头,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掠起湖水的涟漪,心头依旧难受:“我在想,我与他真的就……”
夏雨垂眸,蹲在她身旁,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想起之前的事情?我好不容易才寻来碎片将梦魂灯复原,你如今却连用一下都不肯。”
夏雨说着,有些不愉快,从一旁捡了块石头就要砸到湖水里。温碧庭连忙伸手抓住夏雨的手,道:“别,这水声响的刚刚好,这一石,恐坏了这一湖的妙音。”
夏雨不语,望着温碧庭。那人垂下头,片刻道:“我很抱歉,我知道这样很任性。可是……我虽记不得,他却是记得了的。而他明明记得,却不愿意……那我再想起,不过徒增烦恼,也……只是给他苦恼罢了。”
“他是不想连累你。”夏雨道。
温碧庭苦笑一声,“可是我什么都不怕,唯独怕他连见都不肯见我。”
“……”夏雨起身,眼神复杂,许久又道:“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可能你欠的不只是灵殇笙一人而已。其实……”
“什么?”温碧庭一愣,抬眼看向夏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夏雨每每谈到前世之事,词语之间总有闪烁,似乎不愿意让她再多知道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