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声音仿佛透过所有阴霾,所有危险,直面朝已经失心疯了的天荣奔来,她一愣与那飞奔到她跟前的女人撞了个满怀。
黑衣青衫,双眸的视野在空中交汇。
天荣一眼就认出了跟前的女人,虽是容颜衰老,华发已成白雪,可她也记得。
她记得,她是如何将这跟前的女子害死的。她也记得,她是如何把云梦心的躯体炼化,最终夺舍。
可是,分明是如此,那女人却还是舍命飞来救她。救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漆黑的天上火焰炸裂,开出一朵五彩的花。凤灵焰的手呆滞在半空,迟迟无法收回。虽然他在看到横空飞物的那一瞬间,已经立马收回了法力,可也未能完全收回,强大的力量依旧波及到那忽然出现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修为不高,这样的法力她应是承受不住。
景心弦吐出一口血,被凤灵焰的法力波及,她一下就被撞飞到后头。
天荣一愣,慌忙伸手接住她,紧紧抱住她不让她从天上掉下。一边她又细细抚摸起景心弦身前的伤口,每一处撕裂都几乎可以把那个人身体剖开。
血液很热,淋在天荣掌心,却似乎将她从崩溃的边缘唤醒。原本早已经是一无所望,冰冷到入了深渊的眼眸,如今却在那人的血液里,逐渐找到光芒。
凤灵焰那掌心的火,似乎一瞬间唤起了天荣眸里那已经沉浸了很久的,几乎快要被冰彻底封印的心魂。一瞬间如同死灰复燃,有了生机,不再是行尸走肉一般。
“景,景心弦?”天荣的声音有些颤抖,血液随着景心弦的身体流到她的手上,又一滴滴滴落。
她眼眶开始泛红,双眸也一点点染上红光。她心中像是被无数剑刃割开,疼痛比任何一次她受到的伤还要深。
亲情为何物?被他人捧在手心,护在心尖的滋味如何?
天荣从来都不知道,也不屑于去知道。她自幼被母亲嫌弃,父亲又是这天界的君王,哪里会去在意她这类微不足道的人?
她被人唾弃,挨打,被迫做很多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没有人在意过她,没有人疼爱过她。
在天宫那时,唯一会护着她的,不是因为她是所谓三公主而护着她的,只有灵殇笙。
他曾经是她晦暗岁月里唯一透入的光,只因他那一声关怀,只为他那一次舍生忘死的相救。便足够她痴缠难忘,便足够她即便被无数次失望受伤也忍不住朝他奔去。
她想要他活得好好的,她想要他开心,她担心他未来没一点每一丝。
可是灵殇笙他,或许真的只是因为那时巧合之下才救了她。对于他而言,当时无论救的人是她或是一只无关紧要的小妖,都是一样的吧。
灵殇笙并不是把她放在心上,只是为了他当时那所谓的一腔抱负,一心的普济天下之心。而事到如今,这世间唯一能被灵殇笙放在心尖的只有怜婳魂。
“没事了……别怕。梦儿,娘亲在,没有人能够伤你。”就在天荣又开始疯狂的沉浸在过往所有不堪的时候。这时,景心弦满手是血的抬起,抚摸上天荣的脸。
她细细摸着,双眸里流露出的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光芒。在这样的爱意面前,想必任何的力量都会逊色。
“……”凤灵焰不语,在不远处默默看着。景心弦此人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她是这世间他见过的万千人中最平凡不起眼的一个,可或许是机缘巧合,他偏偏无法忘记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
天荣被景心弦这么一模,竟从晦暗的过往里逐渐清醒过来。原本已经痴狂,空洞的双眸一点点聚焦,逐渐恢复了神采。
那行尸走肉的人都有了知觉,目光全然落在景心弦身上。天荣呆呆看着,唇角缓缓抽搐,之前她对凤灵焰倒是伶牙俐齿,此刻却全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是好。
“你……你来做什么?”
天荣问,眼皮一颤,泪水砸落在景心弦身上。
没想到景心弦居然笑了,泪水从她眼眶滚落,可是她的目光依旧落在天荣脸上。
她说,“我不来,你一个人怎么办?”
“我的事情,不用啦管!”天荣忍不住喝出声来,可是泪水却偏偏不争气地落了满脸。
要是,要是她一开始就能遇到景心弦。要是她的母亲一开始就是景心弦,那她该有多幸福啊。即便在被抛弃,即便在当时那样的境地,她是不是就不会那般绝望到,生无可恋?是不是也有勇气,像其他人一样,学着…什么叫从头开始,好好活着?
可是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
别人有父母有亲人,即便走投无路之时终究还是有去路的。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她就像是被人直接扔到这世间来的一样,什么都没有,孤苦伶仃任何事情只能自己受着,自己扛。
她没有半点希望再来一次!
“你的事情,我当然要管。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景心弦哭了,伸手紧紧抱住天荣。他人跨别几世千年对于她而言都没有关系。
她只知道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百年,人间一个白首,她终于再次见到天荣。
这样就足够了,其他没有关系!
“……蠢货。”天荣合眸,泪水忍不住砸落。景心弦却还在笑,那笑容温暖,竟让她一瞬间萌生了或许还能这样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下一刻,就被她否决了。她沉默了许久,这才下定决心。下一刻她猛地松开手,推开景心弦,双眸狠绝不留一丝情面道:“景心弦,你给我看清楚了!我是天宫三公主天荣,不是你的女儿云梦心!你的女儿,早在很久之前就被我杀死,是我抢夺了她的躯壳,让她的魂魄无处可依。是我,害得她人不人鬼不鬼!”
她合眸,不想去看景心弦此时此刻面上的表情。只听她低声淡淡道:“我不是你的孩子,我只是害死你孩子的仇人。我是你这辈子,最应该去恨去杀的人,不是你该去爱去护住的……”
“这样吗?”景心弦垂眸,有些自嘲地笑出声来。
“是。”天荣道,毅然决然地睁开眼。她摊开双臂,安静地等待景心弦将一把利刃刺入自己的胸腔,然后送她死去。
这样活着,着实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