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后面收拾马车的花亭,刚把『药』箱拿上,一转身,一个小丫鬟站在她身后。
“花亭……花亭姐姐,我来帮你拿吧!”那小丫鬟怯生生的道。
花亭见她眼生,虽然知道这是小十一府上的丫头,但这里都是她治病的东西,所以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必。”说罢转身就往里走。
那小丫鬟却不放弃,小跑两步跟在她后面:“那我来给你带路吧,这府里你是第一次来,我带您去王爷那里。”
花亭个子高挑,步子迈得又快;那小丫鬟虽然不算矮,可是步子迈的小,小跑才能勉强跟上,她一面跑着还一面啰里啰嗦的。
花亭心想,小王爷这府里的丫头还是要交交规矩——虽然,这『性』子倒像是当初小姐还在的时候府里丫头似的,小姐人心善,不少小丫鬟总是忍不住带着稚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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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金乌西沉,暖融融的金『色』夕阳从窗台上投进来,照耀在梁韫的脸上。
梁韫在被安顿下来的时候,梁梓提前准备的汤『药』已经熬好,给他直接又灌了一碗,汤『药』中有一定的安睡成分,才能让梁韫安稳的睡个好觉。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依稀就见窗口有个女人的剪影,逆着夕阳,像是被打上了一层金光。
“……姝瑶……”他无声的呢喃着,又觉得有些不像:“……是小柒……你许多年,不曾进爹爹的梦了……”
他的姝瑶,总是能在他的梦乡里徘徊,有相伴时的甜蜜,也有无声的哭泣,可这都是他与妻子相处时的回忆,是苦是甜,他都甘之如饴。
可是,小柒这么多年,从来不曾进过他的梦乡。
他总是在想,小柒大概是怪他的,怪他不是一个好丈夫,没有保护好妻子;怪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十一。
那人影渐渐走近,伸手在他额上探了一探,发现温度还好,便不由得笑了一下。
梁韫视线逐渐清明,他打量着眼前这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却又是完全陌生的面容,一时有些怔忪。
恰在这时,梁梓端了新熬制好的汤『药』推门进来。
身后跟着便是花亭了,她径直朝着梁韫走过去,给他又重新把脉,虽然脉息还是有些不稳,但比起那从宫中出来时的半死之像已好了太多。
“小王爷,将『药』给奴婢吧!”
十一却是不动,反而是将手一伸,把『药』碗递到那小丫鬟手里:“花亭姐姐,不如让我和阿姐一道为爹爹喂『药』,也让我们尽尽孝心。”
他这一句话,倒不像是石子投进湖中央,反而是完全镇住了整个现场。
便是一向喜欢『插』科打诨的梁韫,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是那个小丫鬟接了碗:“爹爹,小柒与你喂『药』。”
梁韫还是懵的,由着梁梓将他扶起来,背后垫上软枕,胸前还贴心的系了一小块帕子防止『药』汁洒出来。
花亭傻愣愣的打量着那个先前还叫自己做花亭姐姐的小丫头,看着那张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好几岁的脸,越看越是诧异——这委实看上去不像是小姐呀!
她退开之后的位置,便由小丫鬟——也就是梁柒顺势坐了下来,她舀起一勺汤『药』:“张嘴。”
梁韫就张开嘴,那堪比黄连苦的汤『药』就被他一口喝了,一口接一口,好像完全尝不出味道来。
梁梓一手端着漱口的热水,一手端了麦芽糖,做好了给爹爹擦嘴角溢出的『药』汁,可惜爹爹好像受到的震动太大,他做的准备居然完全没用上!
“苦不苦?”
“……苦的。”
梁柒无奈一笑,接了梁梓准备好的热水递过去:“漱口。”
梁韫听话的喝水、吐水。
梁梓眼明手快的帮忙擦干净嘴边的水渍,然后塞了一小块糖进去。
“甜不甜?”
“……甜的。”
“爹爹怕是傻了?”梁梓问。
“瞎说什么呢!”梁柒伸手敲他,力道倒是不重,又去看梁韫:“爹爹这些年可好?”
她不问还好,一问梁韫却是突然哭出来:“……你真的是我的家小柒啊!我的小柒……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也不回来见见爹爹……早知道打那对父子你能回来,爹爹早就动手了!”
前面还有些伤心,后面一句话就逗的梁柒差点她笑出声来。
不过如今梁韫消瘦的模样,看的她确实心疼,她松开爹爹紧紧攥住她的手,跪在地上朝着他叩了几个头。
“女儿不孝,这些年一直不能『露』面,累爹爹担心了。”
“起来起来,十一扶你阿姐起来!”梁韫觉得这些年就这一刻最是欢喜,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女儿,虽然有些别扭,可心里的欢喜还是好像能满的溢出来,嘴里一直嘟囔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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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哭完,花亭也抱着梁柒的大腿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父女三个才能好好说话。
梁柒说了说自己死里逃生这几年的事情,梁梓补充了后面阿姐回来后乔装打扮但凭借他机智聪明,才能成功赖上阿姐的部分。
再往后,钟太后在宫里的那些事、自己为梁栎做的那些事,以前从来不曾向别人透『露』过的,如今也和爹爹直接说了。
“你皇祖母这一生,也是苦过来的;你也是,做我们萧家的女儿,反倒未必是幸事。”他『摸』了『摸』女儿软软的头发:“母亲为了你做了这些,她自是心甘情愿的;以后,我和十一,也都会继续护着你的。”
想了想,他又有些不忿:“……你要是嫁人了,岂不是便是薛家人了?这样吧,不如叫薛拥蓝入赘吧,反正他家儿子多。”
他这个『性』子这些年居然还是如此,这样不着调。
十一自小就乖巧懂事,好像与爹爹不着调的『性』子完全不同,可是如今年岁大了,熟悉他的人发现他骨子里其实很是像梁韫:“好极好极,想来薛哥哥一定同意!”
还好,他脑子转过弯来,没有当着梁韫的面叫一声姐夫。
“浑说什么话?”薛家三个儿子,只有薛拥蓝才是薛大将军亲子,十一年纪小不知道就算了,爹爹可是他们家故交,怎么可能真的不知:“你这身体我也问了花亭,不好好吃『药』,又爱喝酒……你是真心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吗?”
女儿一发脾气,下意识的梁韫就正经了些:“咳咳,我也听你说了,如今你这个身份是十一的丫鬟,只要我回去时,带上十一,咱们一家三口就能继续在一起了!”
“可是,我不能离开呀!”
梁梓当年是被做质子接过来的,虽然没有明说,但朝堂中的明白人都知道些;如今,太皇太后已经去世,梁韫的封地依旧,梁栎会同意他离开吗?
梁韫微微一笑,依旧还是当年风流肆意的昭信王:“放心,爹爹会让他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