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强去南方了?他成了农民工?”张琰问。
父亲用脚拨开自行车的撑子,一边推着车子向前走一边说,“他没考上高中,初中又不允许复习,你到岚莱一两个月后,他就南下去打工去了。听他爸达富说,打工的活是国强他同学给找的,好像是他同学先去的南方,后来写信把他也叫去了。他去打工前,还在咱县上的职业学校学过一段时间的厨师。”
张有志把张琰带在自行车后面,这时,张琰才把背了一路的背包,从肩上放下来抱在怀里,如释重负。
张有志没有像信中说的那样一起去县城买东西,天色渐暗,他们的自行车沿着狭窄的柏油马路,向前行驶着,发着吱吱吱的声响。路边的树木光秃秃的,连一只有小鸟小狗也见不到,大片大片的麦田里,麦苗被冻得瑟瑟蜷缩在了一起,平踏踏地铺在地上。
这个季节正是小麦的蛰伏期,它们匍匐在土地上,将身子紧紧地贴着黄土地,用这种方式坚强而坚韧地抵御着严寒的摧残和考验。
“唐诚呢?他放假了吗?”张琰问。
“你走以后他去县上上高中了,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我也没见过几回。你走了,他也就不再来咱家了。唉!他爸去世后对唐诚的影响很大,他报名时袖子上还戴着孝布,咱们这里的风俗是人去世后要一连过7个‘七’,每个‘七’他都得回来给他爸上坟……他爸去世后他妈就病倒了,唐诚还得干家里的农活……”张有志说。
“她姐呢?”张琰急切地问。
“去县里的皮鞋厂打工了,听说厂子也不行,都快倒闭了,她干了几个月连一分钱工次都没领到,工人们就去讨薪,后来厂里实在没办法,就给每人发了两双皮鞋,一双男式,一双女式。”张有志说。
“还发皮鞋?那不错嘛。”张琰说。
“啥不错?是皮鞋厂用皮鞋抵工人的工资。我看,这县办企业是办不下去了,不光皮鞋厂,县里办的什么食品厂、汽水厂都已经倒闭了。”张有志说。
张有志把自行车骑到通往周王村的乡间小路时,天色越来越沉,灰蒙蒙的暮色笼罩着苍茫的大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空旷、寂寥、萧条。一阵寒风吹到脸上,张琰觉得眼前的一切是这么的熟悉和亲切。在这里生活了16年,他觉得自己原本就属于这块土地,他在这里的每一次呼吸,都是这样的畅快和自由。
乡间土路上坑坑洼洼,自行车一颠一颠,有点坐过山车的感受。父亲不再说话了,他憋足气死死地握着把手,弯着腰,佝偻着背,缓慢地蹬着脚踏板,每蹬一下,脖子就努力地朝着前方伸一下,露出两根青筋。
他双手通红,鼻子里喘着粗气,跟一头拉车的老黄牛一样,努力着,坚持着。
张琰坐在自行车后,四处张望着。
这条乡间小路上,曾经洒下了张琰和小伙伴唐诚、李国强的欢声笑语,珍藏着他们儿时无限快乐的记忆。他们曾经在这里追逐着,嬉闹着,大摇大摆地走在一望无垠的麦田当中的羊肠小道中,一起唱着《乡间的小路》: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在张琰的记忆里,自行车是他家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也是为数不多的值钱家当。可是他并不知道,父亲张有志从小就非常喜欢自行车。张有志上高中时,家里买不起自行车,只有极个别学生家里才有自行车,他为了在操场里骑同学的自行车,足足给那位同学做了一个星期的作业。
那时的张有志比现在的张琰大不了多少,但比他长得高,比他标致,也比他阳光、自信和开朗,他经常穿着宽大的蓝裤子绿上衣,浓眉毛大眼,标准的国字脸散发着逼人的青春气息,他是高中学校的美男子。
更被大家所熟知的是,他学习非常优秀,常常考第一名,因此还得了一个“张状元”的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