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琰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找楼管的意思是他不是楼管。白师确实不是楼管,而是后勤科派来管楼管的人,他是科里的人。后来张琰才知道,在这个破败的院落里,只有这栋楼有楼管,而且,一年四季每天24小时都有人值班。
楼管的工作非常磨人性子,平时的工作就是在黑乎乎的门房里,跟泥塑一样坐着,防止陌生人进男单楼,坐累了,就站在门口晒太阳,冬天,就坐在炮弹炉跟前烧火,往炉子里加煤,给下一班交班时要保证炉子不能熄灭。
跟着白师宽大肥硕的背景,他们三人走进了男单楼一楼。楼道里黑乎乎的,地面非常潮湿,从厕所蹿出来的臭气令人作呕。
白师打开一个门朝北窗户朝南的房子说:“就这间,这间最好,每天光照时间长,离楼梯口远,还安静。魏科长打电话了,俺肯定会拣最好的房子……”
白师脸上露出诡秘的笑,笑得很夸张,皮肤都皱了起来,好像搪瓷脸盆底“哐当哐当”被摔出了些许坑坑洼洼的伤疤,起了皱。
这是一间不足10平米的房子,里堆满杂物,共有三张床:一张靠窗户的床上是有铺盖的,不过,铺盖被叠了起来用床单包裹着,跟小山包一样堆在床头,墙上贴着泛黄的旧报纸;另一张就在门口,白森森的床板上俨然成了杂货铺,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一张空床也靠着窗户,与“小山包”相对,床板上有扫帚扫过的痕迹,显然是刚刚收拾过的。
宿舍地面有些潮湿,糊在窗户下面两格玻璃上泛黄的报纸,把光线染成了黄褐色,房子里光线昏暗,整个房子有点像古墓。
白师赶紧打开电灯开关,顿时,白炽灯泡发出冷冷的亮光。
“你就住这儿……”白师指着那个小山包对张琰说,“这个床上住的也是干部,去年刚从纺校毕业的,现在在技术科当技术员。”
“这个铺没人住?”胡光明指着“杂货铺”问。
“以前住的是个大学生,细纱车间的工长,干了两年多就辞职了,这铺就一直空着。魏科长说今年只有12个学生,你放心,我不再往这个宿舍安排人了,就住两个人,住得人少了舒服,也安静……”白师说。
放下身上的铺盖卷,张琰在紫华这个大城市里有了自己的窝。从农村到城市,张琰整整用了20年时间,今天,他终于完成了父亲的夙愿,父亲张有志向往了一生的商品粮,随着张的琰铺盖落地也尘埃落定。
“你先休息一下,中午可以去食堂吃饭,食堂不认钱只认票,你去了以后先换点饭票。”胡光明说,“今天是毕业生集中报到的时间,下午下班前人劳科会通知你们接下来的安排,到时我们会给门房打电话,让楼管通知你们。对了,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从门房给人劳科打电话,人劳科的号码是113,这是咱厂的内线电话。”
胡光明和白师离开后,张琰打开被褥铺好床铺,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目视窗外。前几天刚刚与母校作别,而从现在起,迎接他的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自己的人生就要从这里启航了。
从周王村到紫华,张琰奔波了大半天,一切都安顿下来之后,这会他也渐渐有了些许倦意,昏昏欲睡,他轻轻闭起眼睛,心里激荡漾简单的快乐。
过了许久,一阵嘈杂声把睡梦中的张琰吵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宿舍门前一把拉开门。
已是中午12点半,大家刚刚下班回到宿舍,一个个煤油炉子顺着狭窄的楼道依次摆开,大家都在做午饭,炒辣椒的味道呛得人连连打喷漆。
在黑暗潮湿的宿舍楼里,厕所的臭味和炒菜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朝四处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