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她听着。
“宛儿将来也会向着爸爸的方向走去,在024,从技术员到助理工程师、从助理工程师到工程师、再到中级工程师、高级工程师……几十年后,她就跟我爸爸一样优秀,她才配作我爸爸胡工的女儿,她才能继承我爸爸未完成的愿望,才可能设计出中国利器,才可能为中国的国防事业作出贡献,而我只是一个工人,在厂里当一名工人永远是没有出头之日的。”胡贤如说。
妈妈没有看他,而是依旧注视着遗像。
“不管我的知识还是性格都比不上宛儿,她热情大方,做事情有冲劲,有干劲,而且非常执着,这跟我爸爸像极了,只要是她看准的事,只要是她决定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她。她有时就是一头犟驴,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但是,在成为高工的道路上,要是没有这种精神和毅力,那怎么行……可是自从梅梅进了咱家的门,她把我们家里的气氛全给破坏了,她居然还动手打了宛儿……”胡贤如的泪水在眼睛里转动着,打着转儿。
他接着说:“妈,那一刻我真想一拳头打死她!宛儿长这么大,还没有任何人碰过她,梅梅居然……到现在我都很难过也很矛盾,那一拳我是应该替宛儿打出去的,可是……可是陶梅肚子里有我的孩子……”胡贤如稍微停了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泪珠挂在眼角,“这几天,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在宛儿和梅梅之间,在宛儿、梅梅、孩子还有妈妈您当中,我到底更爱谁?或者,明明不爱她但为什么要对她手软?为什么还要跟她过下去?”
胡贤如的泪水流了下来。“妈,我连你和宛儿都保护不了,我真没用……”
妈妈平静的脸上泛起了一波一波的悲伤,悲伤在细细的皱纹里微微漾着,她揉了揉干涸的眼睛,皱眉间,眼圈周围的纹路挤在了一起,像是忧伤的际会。
“下岗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妈妈问。
胡贤如低下了头,抹了一把眼泪便是一声叹息。
过了一会儿他说:“要是梅梅这次不被厂家给骗了的话,我还能在服装店给她帮忙,可现在我们连进新装的钱都没了,忙也帮不成了,这几天店里没有开门,我们才刚把房子收拾好。妈,你别担心我,我自己想办法,接下来,我就自己去找工作……”
“下岗太残酷了,妈妈是多么的不愿意看到你下岗。你是个老实忠厚的孩子,是个善良体贴人的孩子,可是现在社会上的人太复杂了,社会跟厂里不一样,厂里的干部职工一直都接爱着企业的教育,接受着党支部、团支部、工会等各种组织的教育,虽然厂里职工也千差万别,但毕竟受过大环境的熏陶,这种潜移默化的作用会影响每一个人的价值观。”妈妈说。
她接着说:“我们都是在组织和集体的氛围里生活的,你们这些兵工子弟更是从一出生就没有接触过社会,围墙外面的世界对你而言是一个陌生的,宛如还出去上过四年学,而你从来就没出过024的围墙……”
胡贤如仍旧低着头,听着妈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