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抬了下眼皮，他和金甲将军站在凉亭外，目不斜视，似对身后小亭内的异样浑然未觉。

在他的视线中，本被风吹起的杨柳此刻犹如定格一般，不升也不落，远处小湖上，一只蜻蜓正欲点水排卵，但现在却是身体停在了与水面接触的一瞬，便是连下方的涟漪都没有丝毫波澜。

巍峨大观啊...

陈公公心中感慨了一声，这位吴画师以天地为笔下画的手段，真可谓超凡入圣。

大明宫内数十年的画地为牢，虽然因为自封道路没有在圣门之后愈行愈远，但若论对大道的理解，这位老者已经是站在大陆最巅峰的那批人！

而对吴画师的暴起发难，陈公公也没什么太多的想法，真要说起来，还有一丝乐见其成和幸灾乐祸。

他和狄仁杰一样，都是长安城内对明世隐怀有忌惮和揣疑的那批人之一。

对一生恪守皇室礼节，不敢越雷池半步的陈公公来说，你明世隐就算是封号英雄，但身份也只是一个算卜人，这些年来多少次牵扯进大唐国运之事中，不觉得犯大忌讳了吗？

他也曾数次对武则天从旁提醒，但女帝却是十分地重视这牡丹方士，对陈公公的谏言不以为意，多次以大礼相待。

今日此刻，更赐明世隐与帝王同坐，这是何等殊荣？

陈公公一边留神四周的动静尽职尽责，另一边则是微微地翘起耳朵，想听听这明世隐会如何应对。

......

凉亭之内，在吴画师说出“杀你”二字的时候，明世隐拿起茶杯的手微微地停滞一瞬，而后就是接着提杯饮茶，动作风雅。

看到这一幕，吴画师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色，接着就听见明世隐开口道：“吴大家也说了，若没我，你可就遇不到这位能够将上官惊鸿体和你兰叶苗融汇贯通归于大臣的惊世之才。”

“所以...你就算道一声谢，我也是受得住的。”

“还有先前在下曾托令徒求来一副吴大家的心得感悟，我家那小子看了之后感悟极深，虽然说是一场交易，但我想也应该和吴大家道一声谢。”

明世隐和吴画师同时笑了起来，但前者是微笑，后者则是冷笑。

“一谢换一谢，这天下买卖真有这么划算？”

吴画师将口中茶一饮而尽，砸在石桌上时，这茶杯突然变成一片青叶，朝明世隐飘来。

明世隐眯着丹凤眼，仔细地看着这片青叶，在青叶即将来到他眼前的时候，明世隐突然抚掌感慨：“妙啊！画起生灵！难怪吴大家要在今日自出牢笼，明世隐在此恭喜吴大家第三次大道蜕变功成！”

“不过...”

明世隐顿了一下，吐出一口气。

已经要贴在明世隐额头处的青叶顿时朝后飞去，等飞回吴画师身前时，这青叶又化作了青瓷茶杯。

“可能是吴画师久居大明宫中，人情世故淡了许多，也就不明白...”

“这天底下大多数的买卖，可从来不是等价而换。买卖成功的关键就在于，我换到我想要的，你也只能跟我换！”

吴画师面色一阵阴晴变换，他瞪着老眼看着自己身前的这个茶杯，眼神中带着不解、疑惑等种种神情。

最后想明白了，就重重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