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爹的身子可好些了吗?”葵脚步匆匆,面带忧色的问着同行的大嫂。
“爹本没有什么大病,回家养了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娘娘不必担心。”
“那就好!”葵略放下心,“家里……都还好吧?”
“都好都好!只是你大哥如今公务缠身,十天半月也不能回家一次,你二哥三哥外放为官,今日也不能见到了。”
葵点点头,任二哥为安定巡抚,三哥为盐法道之事皇帝曾与她提过,当时她未料到皇上还会如此重用姜家的人,还着实吃了一惊,只有水红和茉儿低着头,暗自垂泪。
走进熟悉的院落,葵的脚步更急,不顾风帽掉落,几乎是跑着进了屋里,随行出宫的锦华和几个宫女、太监都看傻了眼,从来沉静端庄的贵妃娘娘竟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爹……女儿回来了……”葵缓缓跪在老父面前,双目含泪,语带哽咽。
“快起来!这……于礼不合!”姜元峥挣扎着从躺椅上起身,皱眉望了眼洞开的房门外静立的那一排宫人,伸手搀起葵,膝盖微弯似是要对她下跪。
“爹这是要折煞女儿吗!”葵惊呼一声,忙扶着老父坐下,转头对跟来的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姑姑,悦儿不能留下来吗?”悦儿被母亲拉着走,却嘟着嘴不甘心的扭头问了一句。
“悦儿乖,姑姑一会带你去宫里玩儿好不好?”葵擦去眼角的泪,勉强笑道。
悦儿连连点头,虽然不是很想去宫里玩,但是能和姑姑多待一会儿就好!
闲杂人等退下之后,葵强颜欢笑道:“看爹爹精神不错,女儿就放心了,只可惜如今身不由己,不能常伴爹爹身边……”举帕擦去又忍不住落下的泪,清了清嗓子说道,“爹爹,女儿不能久待,有些事本不想让爹爹费神,可是女儿又实在难以把握……”
“依你!”隆熙帝像是终于大发善心的放开了手,将双眸紧闭的她拦腰抱起,面上难掩得意的神色。
葵就听皇帝贴在她耳边半真半假的威胁警告道:“今后有事只管和朕说,若再如此……看朕还饶不饶你。”
“明日早去早回,替朕问姜师傅好。”隆熙帝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她的发,神情慵懒而餍足。
葵默默的点了点头,枕着他的臂昏沉睡去,不敢看他,更不敢试图去看自己的心……
隆熙帝从成堆的奏折中抬起头来,天色尚早,昨日一场小雪之后又是个晴日,看看窗外阳光明媚,想起葵一早回去姜府,想来与父亲一年多未见,必有许多话要说,不会这么早回宫,便想着去乾东所看看轩放和柔嘉。
传来顾德福,说道:“贵妃也不知何时回来,你随朕去乾东所走一趟。”
“皇上,贵妃娘娘稍早就回宫了,还带了小侄女悦儿一同回来,现在正和几位皇子在御花园草地里玩雪呢!而且娘娘说今日天暖,就命人将小皇子和小公主也抱了去。”顾德福见皇帝听了脸上带笑,也赔笑道,“皇上也过去看看?”
“走!”想不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带了小侄女进宫,是姜疏朗的女儿吧!
“你找几件精致玩意送到竹丝苑去,就当是朕送给悦儿的见面礼。”
“奴才晓得。”顾德福明白,皇上这是爱屋及乌了,虽说不是什么的大事,倒也不敢马虎,忙着亲自选了几件极精巧的小玩意,派人送去了竹丝苑。
隆熙帝步行到了御花园,老远就听到一阵孩童的嬉闹声,夹杂着小女娃清脆如铃的笑声,穿过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银白之中,几个粉红粉蓝的小身子乐成一团,嘻嘻哈哈的你追我赶,间空弯腰揉个雪团扔出去,玩的不亦乐乎。
而站在一旁的葵,身着白狐皮大氅,怀里抱着柔嘉,满面含笑的望着孩子们玩闹,远远望去眉目如画,宛如一株绽放于积雪之上的高贵雪莲。
只可怜他那小儿子,坐在快要及膝的雪地里也没人去管,又不知被谁扔来的雪团砸中了小脑袋,弄了一头一脸的雪,还在那咯咯的傻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步冲过去,一把抱起雪地里的轩放,隆熙帝略显不悦道:“奶娘怎么也不抱着?”
“奴婢该死!”奶娘吓得跪地磕头。
“皇上,是臣妾让奶娘将轩放放在雪地里的,雪里早铺了毡子,冻不着他!”葵嗔怪的横了他一眼,“再说人家玩的正开心呢,皇上跑来捣乱,瞧瞧,生气了吧?”
“嗯……嗯!”轩放不停扭动着小身子,鼻子里还冲皇帝不满的直哼哼。
轩放敢皱着小脸冲皇帝哼哼,柔嘉乐呵呵的直嚷着:“护皇!护皇!”
其他几个刚才还疯玩的不亦乐乎的孩子可没有如此胆量,见父皇来了,都吓得赶紧跑过来,站作一排齐齐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悦儿站在轩放身旁,好奇的仰着头看着皇帝,小脸被冻的红扑扑了,越发显得粉妆玉琢,可爱异常,眉眼弯弯,像是含着笑。
“这位就是姜家的大小姐了?”隆熙帝笑道,觉着这孩子眸中神韵倒有几分像从前的葵,不由更添了喜爱之情。
“悦儿还不快见过皇上。”
“臣女姜悦见过皇上。”
听见姑姑发话了,悦儿便大大方方上前一步,刚要行礼,隆熙帝却笑道:“免礼,难得来趟宫里,多玩几天再回去。朕还准备了几件小玩意赏给你,回头看看喜不喜欢。”
悦儿望向姑姑的眼神里满是迷惑,葵笑着朝她点点头。
“悦儿谢皇上赏赐!”悦儿这才谢恩,脸上绽放出孩子天真的笑容。
“好了,都去玩吧!”隆熙帝一摆手,还不忘嘱咐道,“都不许欺负悦儿。”
“皇上和悦儿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呢!”悦儿突然小声说了一句。
葵一愣,看皇帝张口似要发问,忙用言语支开了悦儿。
将不停吵闹的轩放交给乳娘,隆熙帝笑道:“朕正要问问悦儿是怎么想朕的,怎么你倒拦着了?”
“这还用问?别看她年纪小,最是古灵精怪,去年皇上将臣妾的大哥打入大牢之事,家里人虽不曾和她说,不过她察言观色的心里大约也明白了几分,悦儿之前一定当皇上是坏人,然后方才看皇上对她如此亲切和蔼,所以才会觉得惊讶。”葵的语气平淡至极,其实每当回想起那段挣扎于晦涩压抑中的日子,痛苦的感觉依旧不曾消褪。
隆熙帝沉默片刻,略带歉疚的握了葵的手问道:“葵葵心里是否还在怪朕?”那时的他一心只想得到她,不择手段的不惜伤害她的家人,他并不后悔那时的所作所为,却也不想这成为她心中的一个解不开的结。
葵缩回了手,含蓄的瞥了他一眼,转而吩咐乳娘们说道:“柔嘉困了,轩放也该玩够了,乳娘把他们抱回去吧!”
隆熙帝明白她这是有话要同自己说,等乳娘抱走了孩子,果然没等他开口,葵便轻叹一口气说道:“柔嘉都会叫父皇了,皇上还问那些做什么?臣妾非无情之人,皇上对臣妾的苦心,对臣妾的好,臣妾心里明白,也甚为感动,对姜家的大恩,更是感激之至。臣妾的确曾怨过您,也怨过命,可是人活在世上,不能总是纠结于过往不是吗?臣妾既已放下,皇上难道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放下?她真的已全部放下了吗?放下与轩止的情,放下对他的恨,放下一切过往,从此只对他一心一意?
“你说的不错……”隆熙帝执起她冰凉的手,深邃黑眸中情丝涌动,“是朕一直没有放下,听你说这番话,朕心里很高兴,很高兴。”
葵冲他莞尔一笑,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于是转开了话题道:“今日回家,爹爹他老人家很是高兴呢!”
“姜师傅身体可好些了?”
“爹爹本非大病,回京养了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只是老人家固执的很,说是等开了春还是要回江南去,任谁劝也不听,真是不让人省心。”
“姜师傅多年来一心为国,如今年纪大了,思乡之心难免重了些……你若不放心,朕派几名御医随他老人家回乡就是。”
“只怕爹爹不肯,到时就烦皇上下一道圣旨,爹爹再固执也不能抗旨不尊呀!”
两人沿着蜿蜒的鹅暖石小道走着,冬日无风,又是暖阳高照,身旁有佳人相伴,远处孩子们的欢笑嬉闹之声不绝于耳,隆熙帝心里自是说不出的惬意舒畅。
“葵葵,听说温房里的香雪兰前日开花了,不如前去一赏如何?”
葵浅笑点头,那香雪兰是他国进贡的,花色极多,芬芳非常,因易国冬日严寒,只能养于温房,花开之后她早想去一观了。
偏偏就在这时,顾德福不识相的跑来禀报道:“皇上,丁大人入宫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隆熙帝面色一凛,葵忙善解人意道:“花何时都能赏,政事却不能耽误,皇上还是处理政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