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葵睁开眼的瞬间发觉自己的身体好暖好暖,是谁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她的视线转移到那双苍白的手上,指尖苍凉地看不到一丝血色,这么熟悉的纤手,是怜惜么?她顺着这双手慢慢往上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消瘦憔悴的脸,她记忆中的怜惜已经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如今饱受折磨的苍白面容。
秦受的笑意蔓延开来:“清姑娘,是我求了王上好几天,王上才同意把惜姑娘调来照顾你的,这样也好,初云年纪毕竟太小……”
初云不悦地嘟起小嘴道:“秦公公昨日还说初云最乖巧最懂事呢!怎么今日就变口了呢!”
沐葵感激地望着秦受饱满的脸庞道:“有劳公公了!”虽然很简单的五个字,却已诉尽了她心中的感激之情,在这个朱殿里,原来还有人性的存在,在冷血暴君的身边还有这样多的好人在。
沐葵把手从怜惜的手中抽离,然后反过来将她冰冷的手握住,幽幽地说:“怜惜,这些日子……包括以后的日子,苦了你了……”
怜惜的泪水在瞬间决堤:“不苦,只要公主没事就好过一切,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公主了!”
秦受向四周张望了片刻之后提醒道:“如今清姑娘不再是公主,惜姑娘在称呼方面还是要注意点,若是让王上听到……罪过可就大了……”
沐葵知道秦受也是一片好意,但是却也再一次的将她们的心揪起,他是再一次提醒了她们国已亡家已破,过去的已经都过去了。
但是伤痕累累的心要怎么来承受这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呢?
怜惜失落地点头,低头的瞬间露出了左脸一片模糊的面容,沐葵惊呼:“怜惜,你的脸怎么了?”
怜惜讶异地抬首怔怔地望着沐葵,眼中的落寞诉尽了沧桑,但是她却很快以一个笑容掩盖住了一切,只是轻轻地抚摩着自己的左颊道:“没事,只是永远留下了伤疤而已……”这些都时刻提醒着她朱氏的人所给她的一切伤痛,以及一些永远无法忘怀的仇恨。
沐葵心疼地轻抚怜惜的左颊,明白容貌便是一个女子的一切,原本倾国倾城的容貌变得这样可怖,她该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够接受呢?
怜惜苦涩地微笑着,纤手同时抚着沐葵颈勃处的烙痕,轻声问道:“这里……会疼吗?”
沐葵的笑容同样苦涩:“不会疼,只有在心灰意冷的时候才会疼……”
秦受的心头涌上一种惆怅,曾经的贵族女子,如今的女奴,她们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够适应新的身份呢?或者是她们要到什么才能适应呢?那么美好的生命就如鲜花般在慢慢凋零,可惜他什么忙也帮不上,无奈,一切都是战争所带来的。
初云在一边悄悄地抹眼泪,她原本以为自己被卖进宫当宫女已经是够苦的了,却不想她们的命运以及所承受的痛苦却是这样的刻骨铭心,同时在心底也渐渐敬佩起沐葵。
沐葵突然问了一句:“我昏迷了几日了?”
初云和秦受都怔了怔,随后初云答道:“清姐姐昏迷了三日了,这三日王上的心情好象尤其不好,我都不敢奉茶……”
“初云,你的话太多了!”秦受适时地打断了初云。
初云抱歉地笑了一下,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隐约传出入噩梦一般的声音:“今日胭妃侍寝,你去通知清奴立即准备伺候着。”这个声音响彻了沐葵的耳际,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声音竟然让她感觉到自己离死神是如此地靠近,对,他就是魔鬼。
有人在轻轻地扣门,动作轻而缓。仿佛是不愿意打搅到屋内的人,但是简陋的门在扣们之后被推了开来,进来的是一个侍卫模样的人。
沐葵淡淡地瞥了来人一眼,这个人她知道,就是陵妃侍寝那晚在朱殿后殿水榭所遇到的那个人,她记得他说他的名字叫做江南……
江南的眼深深地望进她的眸,原来是她,原来王上身边的那个女奴真的就是她,顿时心中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苦涩地扯动唇角道:“王上请清姑娘立即去伺候着……”不知不觉间,他只觉得吼间像是哽着什么似的,再也说不下去。
沐葵冷眼望着他,什么话也没有。
秦受立即以笑脸迎着江南道:“老奴会催促清姑娘的,江侍卫请放心!”他说话极为小声,他明白若是让王上知道他这样照顾清姑娘,怕是又要给清姑娘带来麻烦,他已经不忍心。
江南悄悄地留恋地望了沐葵一眼,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离去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走到门口的时候,仿佛怎么也迈不过那高高的门槛,他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痛,为什么偏偏是她?
秦受也跟随着江南的脚步一同离去。
沐葵知道朱澈与江南已经走远,便支撑起病体准备换衣。怜惜忙制止她的动作:“公主,让我来去吧!您的身体支持不住的。”
不行,一定不行,她一定不能让怜惜去,否则后果……她不敢想象。
沐葵迅速地穿上烟青色的外衣,勉强打起精神道:“如果你去了,他或许会杀了你……因为他想折磨的只有我而已,至少他不会杀我。”
初云因为沐葵的话而胆战心惊起来,难道王上真的有她们说的那般可怕吗?
“有初云陪着我去便好,你也该好好休息了!”沐葵环顾着简陋的房间,以后这里便是她们的栖身之所了,至少可以挡风避雨,那已经够了。
沐葵到达前殿的时候,只见秦受正在指挥着太监和宫女们。
眼看着夜幕就快要降临,朱殿的人陆续忙碌了起来,既要准备晚膳又要准备今晚侍寝事宜,她站在一边倒显得很突兀。
胭妃的仪态万千地步入朱殿,唇角带着一抹矜持的微笑,与那一日简直判若两人,经过沐葵的时候,她冷冷一哼道:“贱婢,若是伺候本宫与王上有所闪失,本宫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沐葵回以一个冷笑,算是回答。
胭妃对于她的反应感到极度不满,心想反正她是女奴,王上要她伺候着她侍寝,摆明了是要羞辱她,那她胭妃还需要客气吗?
胭妃在沐葵的身边走了一圈,仔细地打量着她,冷嘲热讽地说道:“你可不要以为你自己还是公主,告诉你,在这个朱国,本宫就是王上最在意的人,若是你得罪我……”
沐葵听到“公主”二字,便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被揪了起来,那样痛,为什么他们都要这么残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自己是一个亡了国的公主。
胭妃见沐葵并不理睬她,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没有多想便给了她一巴掌,反正是一个女奴,若是打死相信王上也不可能感到惋惜。
“胭妃你的胆子可不小!”朱澈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明黄色的纱幔间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抹颀长的身影,纱幔被掀开,出现的是一张冷峻到了及至的脸。
“朕的女奴岂是你可以碰的?”朱澈步步逼近胭妃,以一种质问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慢慢扬起的右手没有丝毫犹豫地落在了她的脸颊。
胭妃在瞬间感到窘迫异常,眼泪很快流了下来,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终不抵心中的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王上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奴而责备她,现在竟然还为了同一个女奴打她,她可曾做错了什么了?
“王上,臣妾……臣妾见这女奴笨手笨脚的,便忍不住教训了一下……”
沐葵的脸上隐约显出五个手指的印子,原本便苍白无血色的脸庞微微肿了起来,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身体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朱澈满脸不屑地瞥了一眼胭妃道:“朕自己的女奴朕自然会教训,胭妃应该是知道做错了事便要接受朕的惩罚吧?”他的笑意早已敛起,凛冽的眸光仿佛一把极利的尖刀在胭妃的脸上游走。
胭妃只觉得脖子上环上一只大手,她缓缓闭上眼,清晰地感觉到脖子里的力道逐渐加深,她一惊,猛地明白过来,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挣扎,朱澈的手掌慢慢紧扣住她的脖子,一抹残忍的笑意隐约浮现在他冰冷的脸庞。原来方才那一巴掌仅是……前奏……
殿中央的紫铜薰炉中轻烟袅袅,龙诞香如霜一般铺满整个大殿,偌大的朱殿此时安静地没有一点声响,轻烟离散,烟落有声。
朱澈渐渐松手,看着胭妃无力地跌坐到地上。
沐葵对于整个过程都只是冷眼旁观,眼中的神色淡然,当胭妃剧烈的咳嗽声划破整个大殿的死寂之时,她才缓缓露出一抹极为深刻的笑容。
胭妃以一种乞求的眼神紧紧盯住朱澈,费劲所有的力气匍匐在他的脚边,凄厉地说道:“王上,臣妾知错,以后臣妾再不敢了。”
朱澈拉着她的发丝迫使她站起身,又命沐葵点上所有烛台的蜡烛。
沐葵心中很明了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只见胭妃的神情在烛火的照耀下迷离了起来,似醉似醒地紧紧依偎在朱澈的怀中,脸上红地仿佛要烧起来,若不是脖子里一道触目惊心的深红印子,谁曾想过她的王那样对待过她呢?那是她的王,她的王……
在烛光的照射下,原本浓烈的明黄色更加耀眼刺目,朦朦胧胧蒙上了一层淡雾,迷的却是沐葵的眼。
朱澈的眸光突然一转,直直地望向有刹那失神的沐葵,她方抬头便冷不丁地对上他冰冷的目光,随即微微福身,准备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