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葵的声音清朗地回旋在厢房之中:“如今你是再不可能得到她了,这便是王上要我带给你的消息,明日大人可是要去敬亲王府和王宫么?两桩喜事,大人是必须去庆贺的。”
她的声音在瞬间变得残忍,玉舞阳逐渐回神,这样的一次错过,便是一世。
已经负了一个叶陵珑,本以为不会负了怜惜,却不想,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可恨的负心之人。
“怜惜是对你有情的,我可以看出来!”沐葵的目光有些虚,仿佛穿透了他的心一般:“只是你们的一切缘分就此错过。”
玉舞阳沉静地拿出一柄长笛递于她:“既然无缘,那便是命中注定,还请清姑娘将这玉笛交给怜惜姑娘。”
“大人可还有话要我带去呢?”沐葵小巧的耳垂下吊着的耳坠在秋阳的微光下闪光,倒影在脖间围着的白纱之上,仿佛可以看到纯白的纱巾之上根根分明的金缕丝线。
玉舞阳在心底惊叹一声,一个女奴究竟是以怎样的方法俘获了一代君王的心呢?此时此刻的清姑娘已然与之前判若两人,她仿佛不在有那么重的仇恨,而一些细节便能看出王上对她的改变,比如这脖间的白纱巾。
“若是有缘,希望怜惜姑娘来世不要忘记了玉某人。”玉舞阳的脸上波澜不惊,谁人能够看到他胸腔之内已经在瞬间破碎的心呢?此刻的平静就像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他不知道当清姑娘踏出这个厢房之时,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撑得下去。
沐葵突然走近他,在他的耳际轻声地说道:“门外都是王上的人,我只能这样与大人说话,若是他日敬亲王有事需要大人之时,大人便可以向他要了怜惜去!”他没有看到她眼角闪现的一丝不易发觉的冷笑,若是有朝一日朱氏两兄弟反目,相信玉舞阳会是一个重要的角色,而朱澈与朱昶必定都会抢夺他,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得怜惜者得玉舞阳。
玉舞阳忙向后退了几步,有些淡淡的怒气:“怜惜姑娘并不是物品,可以随意相送,我没有什么愿望,只希望怜惜姑娘能够寻得今世的良人。”
“你是,你才会是怜惜今世的良人……”沐葵的声音如同梦呓一般入了他的耳际,甚至有些听不真切,幽幽地放入要入了他的梦境,这样的话无非是勾起了他心底已经完全死去的信心。
“我该走了,王上说若是明日玉大人能够送去诗词的话,必定会仕途无量!”沐葵重新蒙上面纱,优雅地一转身,很快便消失在门口,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这才知道果真是有很多人在门外,难道是王上让她来试探他么?还是另有其他的意图。
忆晚楼的生活如同闲云野鹤,他倒是喜欢这样,至于日后的仕途,他毫无兴趣。
玉舞阳俊逸的脸庞突然闪过一丝苦涩,有些东西果真是永远也不会属于他,脑海中清晰地出现怜惜的脸庞,左颊的鞭痕触他的目惊他的心,更是勾起了他隐藏在深处的柔情。
这个世间其实有何止玉舞阳一个伤心人呢?
?砂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眉心毫无预警地渗出一点血红,如朱砂般鲜艳,她轻轻拭去,回首问身后忙碌着的侍女道:“你觉得我美么?”
侍女微微一怔,随即微笑着回答道:“姑娘很美,姑娘是最美的,否则王上又怎会把姑娘迎入王宫呢?”
“是啊!我是美丽的。”?砂突然自嘲地一笑,随手拿起梳妆台上一朵白色的珍珠珠花,黯然地插入发髻,圆润的珍珠使她的脸庞生出光彩,而那些珍珠却在同一时刻失去了所有的魅力,显得苍白而无色,原来她果然是美丽的。
侍女见她发髻上的珠花,惊诧地呼道:“姑娘,今日可是姑娘的好日子,这白色珠花可是一点也不适合,姑娘还是用王爷送来的那些吧!”说罢便手忙脚乱地寻找着昨日朱昶送来的精美首饰盒。
“你可是忘记了,我的哪样东西不是王爷送的呢?”她苦涩地望着侍女忙碌的身影,悄悄自身后拿出那个精美的首饰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顿时清脆的一声轻响,盒中的红色珠花碎成几片,唯独那柄只有宫妃才能使用的玉蝶步摇安静地躺在地上。
侍女惊呼出声,慌忙跑过来整理着珠花的碎片,价值连城的血玉摔成碎片之后便是一文不值,而重要的是王爷的心意……?砂却是冷眼地望着,一语不发。
她记得,王爷说过的,她只有带着这朵白色的珍珠珠花在最好看,她还记得王爷说过,她是最适合红色的女子,所以她竭尽全力要做到他心中的完美,但是却终究无法成为他心中的那一个人。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若是王爷怪罪下来,奴婢……”侍女说话间已经哽咽,泪眼模糊地望着?砂。
?砂安抚着她的肩膀道:“不用怕,若是王爷怪罪下来,我来帮你解释。”说罢便转向铜镜,里面模糊地映出她眼中的湿润,只一瞬间,泪水便悄声无息地落下,今日之后,她要面对的便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上,再不是王爷了。当年在青楼被王爷带回府中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一直以为他会是一个多情之人,却不想竟是一个无情之人,在他的眼中,?砂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
白色的珠花在这样的大喜之日,显得有些不吉利,但是她只做到自己喜欢,若是就此惹怒王上,她也便认命了,她要的从来就不是王上的深情一眼。
“姑娘,赶紧准备吧!吉时马上就到了。”侍女擦干了泪水,为她披上绣有鸳鸯的喜服,不禁感慨道:“姑娘真的很美,入宫之后准能得到王上的盛宠。”这样的话虽是奉承之语,但也真诚,像是祝福一般。
盛宠?何为盛宠?盛宠过后是什么?谁人能够再知道?当年胭妃的盛宠,如今死在了自己的宫中,不但被削去了妃号,去除了身份,家族也被流放,这样的盛宠,可还有人敢要?
站起身,喜服垂在脚踝边,悄悄掩盖住红色的绣鞋,再次望向铜镜中,白色的珠花如此亮眼,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做事竟是已经不计后果,热情已经被消磨殆尽,如今只剩下一副苍凉的躯壳,入宫之后,孤寂今生,便是她今后的命运。
轻轻推开门,最后深情地望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曾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离开这里,如今到了离别之日,心头的惆怅已是浓的无法消除。
自己盖上红色的盖头,将自己艳丽的脸庞遮盖起来,一并遮盖的是模糊的泪眼。
在侍女的搀扶下,她盈盈地走出后院,隐约听到了前堂的嘈杂,侍女在一边叹息道:“王宫中送来的侍妾已经到了。”
?砂一怔,突然有些重心不稳,站立这的双腿微微颤抖,不过片刻,便能够感觉到前方传来轻盈的步伐,她轻轻掀起喜帕的一角,一袭同样是红色的喜服与她迎面而来,一张清丽的脸庞满是愁容,左颊的鞭痕如同一个烙印一般紧紧地揪着她的心,这……便是怜惜了吧!
擦身而过,?砂有些羡慕地看着怜惜秀雅的侧脸,今日也算是她的吉日,为何她与她一样,也是无法笑出来呢?
侍女轻声催促道:“姑娘,走吧!”
?砂望着那抹寂寞清丽的背影,终是将喜帕的一角放了下来,转身的瞬间,整个世界天旋地转,隐约间感到自己的脸贴着冰凉的地面,耳边传来谁的呼唤如此温柔:“……?砂……”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睫毛微微一闪,睁开眼来,便望进一双寒眸。
“你醒了?”朱昶不满地瞪着她发间的白色珠花道:“本王昨日送去的首饰为何不戴?”
?砂眨了眨眼,不顾在场的所有人,安静地长舒一口气道:“难道王爷忘记了,您说过的,?砂戴这个珍珠珠花是最美丽的。”
朱昶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只是淡淡地浅笑着将她发髻的珠花摘下:“与其如此,不如素雅些!”声音中的云淡风清,思绪却是飘到远方,其实他早就不记得自己竟然还说过这样的话。
?砂的笑意苍白而无助,轻轻自他的手中拿回珠花到:“不!只要是王爷说过好的,那便是最好的,?砂宁愿得罪王上也不愿摘下这最美的珠花。”她绝美的杏眸中闪烁着点点的亮光,深深地望着他的眼,将他的每一个神情深深地印入脑海,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凝神对望的机会,宫门一入深似海,王爷从此以后便是那陌路的萧郎。
朱昶却是勾起一抹微笑,沉静地说道:“你不会因此而得罪王兄……”胸臆间的惆怅在瞬间翻腾,浓到让他无法呼吸,在王兄的眼里,或许只是为了?砂与葵那神似的笑容,他明白,王兄有他的骄傲,他宁愿宠幸一个舞姬也不愿宠幸一个亡国的女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