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元爽“嘿嘿”一笑对沐照道:“枉你饱读诗书,竟好似一点也不懂礼仪――这世上哪有女子掌权的?照儿你也算是个大家闺秀,总也该知道女子的三从四德吧?这‘三从’为‘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是‘德、容、言、工’,也就是说做女子的,第一要紧是品德,要正身立本;然后是相貌,出入要端庄稳重持礼,不可轻浮随便;第三是言语,与人交谈要会随意附义,理解别人所言,并知自己该言与不该言之语;最后就是治家之道,要懂得相夫教子、尊老爱幼、勤俭节约等生活细节。
看来你个小丫头以后要学的东西多着呢!好了,父亲不在了,家里的一切都需要节俭,佣人当然要辞退一些,以后你闲着就帮吴妈洗洗菜做些饭吧――当然,也不一定就是这些活,有事再叫你。哦,父亲在世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们兄妹能和睦共处,我想在父亲尸骨未寒的时候,你也会用自己的行动来告慰他的灵魂吧?”
沐照的心里在进行着剧烈的波动,但强忍住没有反驳,这正是因为他最后的那句话。
但从此,沐照尊贵的小姐生活已经结束,一场梦魇就要开始了。
这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季节,万物都含了郁郁的紫忧郁地面对这人烟。沐照一个人躺在青草地上出神。
她的衣衫已不如爹爹在世时那么光鲜绚烂,但一股难以掩饰的青春魅力和超凡脱俗的高贵气质从这略显陈旧的衣衫下喷薄而出,使得她有一种鹤立鸡群的美,这更应了那句老话“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此时她的嘴里含了一枝淡黄的野花,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使得沐照更像一枝含苞的玫瑰――神秘而蕴含着一种优雅的热烈。
沐照的姐姐沐顺已出嫁,夫婿是越王府法曹贺兰越石。姐姐婚嫁前对自己的一席谈话如在沐照耳畔
“照儿,在想什么心事?”
“姐姐,难道说我们就这样生活下去――任人践踏任人宰割?”沐照脸上显示着与自己年龄极不相符的不屈与倔强。
沐顺吃惊道:“不这样又能怎样?我们是女人啊!”她的脸上现出了少女娇柔的红晕,轻轻地说:“照儿,姐姐就要跟贺兰公子成亲了,为我祝福吧。”
沐照猛地抬起了眼,对沐顺道:“已经定下了吗?什么时候?”
“会很快的,越快越好!这个家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沐顺的眼里噙着热泪,拉住沐照的手:“照儿,姐姐现在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啊!不如我向贺兰公子提提,让你也跟着过去吧……”
沐照笑了:“照儿过去算什么?姊妹同侍一夫?”
沐顺道:“那你又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沐照的脸上染上了一朵红晕。
“你还在想那个不知姓名的男子吗?”沐顺的眼睛充满着痛惜,握住妹妹的手道:“照儿,你已经是个大姑娘,该认真考虑一下自己的前途了!‘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女人这一生就是一直在围绕着男人转啊!其实姐姐和照儿一样也是有过自己钟情的男子的,但现在的形势你又不是不知!唉!命运就是如此,我们一个弱女子又如何与天抗争!”
“我们一个弱女子又如何与天抗争!”这句话大大刺激了沐照,使得她将嘴里的野菊狠狠地拔下撕成碎片,鼻子里“哼”了一声。
有仆人飞奔来:“二小姐,大少爷叫你过去。”
沐照心里暗暗打了个寒噤!自从父亲过世,这沐氏兄弟将自己母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姐姐出嫁,沐元爽对自己的欺压更是变本加厉,只要母亲不在家他就要伺机为难自己,而自己为了不使母亲难过总是把事情真相一个人扛着,以至于受尽了磨难。前天因为一点小摩擦沐元爽就将一盆污水泼在自己头上,使得母亲生气责骂。而母亲这会儿确实是不在家!他们又要有什么坏主意了?能不去吗?当然不能!如若不去反而要使沐元爽抓住把柄,告到母亲那里说自己藐视一家之主,那母亲岂不又要为难了?
去!沐照下定决心。
沐元爽望着已经生得倾国倾城的妹妹,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一个坏主意涌上心头:“照儿,帮哥哥倒杯茶。”
沐照小心地端了一杯茶奉到沐元爽面前。沐元爽却并不接,一双邪邪的眼睛在沐照身上瞟来瞟去:“照儿,你已经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沐照并不答话,只是将茶又端近了些:“哥哥,接茶。”
沐元爽“嘿嘿”笑着将手伸到沐照脸上,沐照也不说话,将脚尖往前一伸,狠狠地踩了沐元爽一下,又装作站立不稳,一扬手就将滚谈的茶水泼了出去!这一下不偏不倚正溅了沐家大少爷一脸,沐元爽痛得“哇哇”大叫。
沐元庆闻声进来,见状大惊:“大哥,出了什么事?”
沐元爽只是对沐元庆道:“你大嫂昨日珠宝匣丢失,今日就有人在沐照的房里发现,我问她她竟然恼羞成怒向我行凶!”
沐照愤然道:“血口喷人!”
沐元爽笑着:“空口无凭,早料到你这个小丫头不服,我现在人证物证俱在,看你如何抵赖!元庆,你就来给哥哥做个见证。”
正争执间,有人来报杨夫人回来了。
沐元爽狞笑了一声:“来的正好!”不由分说将沐照偷窃之事传报给了杨夫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证物证俱在,沐照百口莫辩。
杨夫人大怒,在心里狠狠想道:照儿,妄我疼你一场!爱美是人之常情,但你又怎可将手伸向他们兄弟!母亲不是正室,在这个家里没有地位;而你又是个丫头!自从你父亲去世,这沐氏兄弟对我们母女更没有放到眼里,你现在竟然又要我们蒙上羞辱……
杨夫人不由分说,叫了声:“雪寒,把家法拿来!”
雪寒闻听此言大惊,忙跪在地上:“夫人,二小姐胸怀坦荡待人宽厚,断不会做出此等卑劣勾当!老爷生前最疼爱的就是二小姐,他从来没有舍得对小姐动过一根指头……”说着眼泪禁不住滚落了下来。
杨夫人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依然冷冷道:“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何话说?”
雪寒无奈只得泪水涟涟拿来家法。
这是一根宽约二寸长约一尺两头尖尖杖身厚厚的竹板。杨夫人定下心来,叫一声:“沐照,把手伸出来。”
沐照朝旁边正幸灾乐祸看自己的沐氏兄弟看了一眼,缓缓伸出自己的双手……
十几板下去,沐照的手已经肿胀地辨不出本来的形状。十指连心啊!是谁发明了这种“文明”的刑具,使得这种残酷的刑罚也变得似乎有些“人情味”?沐照头上冷汗涔涔,眼前一阵眩晕,她感到自己就要支撑不住了!但往四周看去,那两个丑恶的嘴脸还在眼前晃动!
“哼!总有一天我沐照要你们为今天所做的付出应有代价!”沐照的嘴角浮上一丝冷笑,眼睛在与沐元爽的对视中增添了无限恨意。
沐元爽本来是怀着一颗幸灾乐祸的心看着这个胆敢挑衅自己一家之威的妹妹挨打,但当无意中接触到沐照冰冷的眼神时,身上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悄悄溜走。
雪寒看到沐氏兄弟离去,就将事情真相和沐氏兄弟所作所为都告诉了杨夫人,并临时拉出了几个姊妹作为这件事的证人。
杨夫人听罢顿时痛彻心扉,她问跪在地上的沐照:“照儿,雪寒说的可都是事实?”
“母亲不必难过,照儿其实一点都不痛。真的!你看,照儿都可以拿东西了。”说着沐照试图将旁边的物件拿起,但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得她禁不住眉头皱了一下。
杨夫人扑上去抱住女儿的头哽咽道:“十指连心啊!怎能不痛?照儿!你为何不告诉母亲真相?”
雪寒低低道:“小姐说现在非比老爷在世时,她怕夫人您知道了心里难过,她……”
“雪寒!”沐照朝雪寒瞪了一眼,雪寒便闭上了嘴。
杨夫人沉思半晌,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这个家是呆不下去了,明日我们就回长安!”
长安?沐照的眼中跃出了一星光彩,贞观九年夏季那个少年对同伴说的话如在耳畔:“我们快回长安吧,免得父亲起疑心。”
哦!长安!还会见到他吗?不过是会离他更近了些呢!
就在这一刻,沐照因疼痛而备受煎熬的内心朦上了一丝甜蜜,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翌日清晨一早就出发。
沐照回首望着这个熟悉的庭院,意识到自己可能以后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一滴眼泪沁出眼角,但随即一种超出了悲伤的希望充斥在心头!
到长安!
“这就是长安吗?这就是大唐最繁华最神圣的地方?”沐照的眼睛闪烁着灼灼的光芒。
“是啊。算起来小时候你爹爹还带你来过这里,怎的就忘了?”杨夫人道:“等会儿到你祖母那里,可要记住母亲说过的话。”
“记住了!见了姥姥姑姑大姨大嫂大舅二姑妈都要问声好,他们说好的照儿一定说‘不错’,他们说坏的的照儿坚决不说好;平日里照儿要对他们言听计从,做一个他们眼里的乖乖淑女。这样他们才会喜欢照儿,才会把照儿当作亲人来疼爱。”沐照一口气说完,又问:“照儿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