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搭理杨吉儿,却将我抱了起来,一面用胡子在我脸上扎,一面笑道:“恪儿,你和吉儿公主玩捉猫猫了?告诉爷爷,好不好玩?”
我笑了:“皇爷爷的胡子好扎……哦,好玩!是很好玩!”
“告诉爷爷,那两个人是不是藏起来不让爷爷看到?可是爷爷是火眼金睛,早就猜出来他们的藏身之处了。”杨广在笑。
“父皇――”杨吉儿惊惶之间欲要将我抱过去。
杨广刚才还在微笑的面容陡然色变。
杨广朝帘幕后望了一眼,“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走到半路又回身道:“你是朕最心爱的女儿,朕不许你离开大兴宫。”
他嘴里这样坚决的说着,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哀求的神色。
刘铭走了。
杨吉儿拒绝了他带我们离开的请求,留在了皇爷爷身边。
我像别的孩子一样也有了自己爹娘了!
我激动!我自豪!我要向所有的世人宣告!
但是静下心来,我终于还是醒悟过来:外公、父亲以及娘亲的身份大约他们是不愿让人知道!
我的快乐只有我独自“分享”。
我捏了一团泥,对着它说话:“你知道不知道,恪儿有爹娘了,从今后谁也不能叫我‘野种’。”
小小年纪,我已知道“野种”大约不是一个好称呼。
我正沉浸在喜悦中,忽然身后被一硬物击中,低头一看,却见是一团小小的泥块。
与此同时,有“咯咯”的笑声传来,我恼怒地回头去看,见离我不远处站着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女孩。
“小哥哥……”她走了过来。
“你是谁啊?”我好奇地问。
“我爹是御林军统帅杨誉,我叫杨娴。”她得意地仰着小脸,又问我:“小哥哥,你叫什么?”
“我爹是敦煌郡公刘铭。”我大声道:“我叫刘恪。”
说出了这句话,仿佛压在自己心上一年的郁闷一朝全都从胸腔喷薄而出,无限的自豪与惬意。
“敦煌?”她疑惑地问。
“跟你说也说不清,我爹和我外公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物!你记得,以后遇到什么难办的都来找我,大哥哥会帮你都办妥的。”我神气地扬起脸。
我以为杨娴会追问爹爹和外公有多大能耐,谁知这个小姑娘竟好似没有听到我的话,兀自在我面前转起了圈子,还一边转一边示意我看她的裙子:“娘做的。”
哼!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丑死了!”我故意逗她。
她急了,要用拳头打我。
我一边跳着躲开了,一边笑道:“丑死了!长大了也没人要!”
“那我就死缠住你。”杨娴道。
我望着她那“风华绝代”的样子,“嘿嘿”笑了:“我要娶杨吉儿,我要和她永世不分开。”
“小哥哥……”杨娴上来拖住了我一只手臂。
唉!孔子说……
“走,哥哥带你去骑竹马玩。”
“好啊!好啊!”杨娴笑了。
杨娴父亲是御林军统帅杨誉,她自然有很多机会来跟我玩,我见她天真可爱,渐渐地就对她有了好感。
这样的好日子没有多久,就出事了!
宫里已经不如往日那般笙歌燕舞,反倒是天天都笼罩在一种恐惧压抑的氛围中。
皇爷爷的脸上没有了笑容,我也就再也享受不到他又黑又硬胡须光顾的殊荣。
大兴宫已不能住了,于是皇爷爷带我们一起坐龙舟往江都,入住丹阳宫。
那一天,并未有异常,但不知为何我总感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正蹲在地上捉蚂蚁玩,杨广来了。
他的脸上一扫往日的威严,反倒有淡淡的忧伤笼在其上,他将我抱在怀中,自语道:“朕十三岁即封为晋王,又监管并州,政绩斐然;二十岁就任隋朝兵马都讨大元帅,生擒陈后主,灭南朝一统江山。登基后又修通运河,西巡张掖、三游江都、三驾辽东。此雄主之所为,可如今他们竟然指责朕奢华残暴,都要跟朕作对!哼!朕永远都是不可战胜的!”他说到这里,又低低自语道:“可是你们该怎么办呢?若是有事,你们该怎么办呢?”
“恪儿愿意为皇爷爷分忧解难。”我扯了他的胡须,道。
他笑了:“好孩子!有朕的骨气和雄风!”
有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而来。
我回头望去,见自己平生最讨厌的人――宰相宇文化及正在在眼前,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个持刀侍卫。
就在此刻,我忽然感到自己浑身瑟瑟而动,心中感到奇怪――自己并未发抖,为何身子会动?但随后就明白了,并不是我在动,而是皇爷爷在发抖!
“请陛下自绝。”宇文化及递过来一根白色长绫。
“宇文化及,你想谋反吗?”杨广将我放置地上,怒斥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不紧不慢道:“丹阳宫已被包围,臣也是被逼无奈。”
说着示意侍卫将白绫呈上去。
杨广哈哈大笑,吟道:
“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
岂合小子智,先圣之所营。树兹万世策,安此亿兆生。
讵敢惮焦思,高枕于上京。北河见沐节,千里卷戎旌。
山川互出没,原野穷超忽。撞金止行阵,鸣鼓兴士卒。
千乘万旗动,饮马长城窟。秋昏塞外云,雾暗关山月。
缘严驿马上,乘空烽火发。借问长城侯,单于入朝谒。
浊气静天山,晨光照高阙。释兵仍振旅,要荒事万举。
饮至告言旋,功归清庙前。”
笑罢,又道:“今夜长城下。云昏月应暗。谁见倡楼前。心悲不成惨。”
“皇爷爷……”我预料到要发生祸事,大哭了起来。
杨广的眼睛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好似蒙了一层泪光,他对我低低道:“恪儿,叫我一声……外公……”
“外公……”我对着杨广道。
他也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