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老者纵使半卧地毡上,仍给人不同寻常的感觉,从方明的角度,可见他骨架极大,然而没有丝毫臃肿的情态,更令身上的白衣具有不凡的威严气度,使人不敢生出轻忽之心。
这里是高句丽,面前的老者自然就是傅采林。傅采林在高句丽极有威信,只要稍一打听就知道他在哪里。
“生命何物?你可否答我?”
傅采林忽然转过身,他的声线有着一股奇异的魅力,似乎能使人甘心遵从,却拥有一副绝称不上俊美、且是古怪而丑陋的长相。
他有一张窄长得异乎常人的脸孔,上面的五官无一不是任何人不希望拥有的缺点,更像全挤往一堆似的,令他额头显得特别高,下颔修长外兜得有点儿浪赘,弯曲起折的鼻梁却不合乎比例的高耸巨大,令他的双目和嘴巴相形下更显细小,幸好有一头长披两肩的乌黑头发,调和了宽肩和窄面的不协调,否则会更增别扭怪异。
只是,当他张开星辰一般的眼睛后,一切又都不同了。
原本因翕聚而显得局促和比例不当的五官,竟一下子像蜷曲的人舒展四肢变成昂藏汉子般,整张脸孔立时脱胎换骨般化成极具『性』格的形相,虽然鼻仍是那个鼻,嘴仍是那张嘴,眼仍是细而长,额过高颔较朝,可是此时凑合起来后再不难看,令人感到极美和极丑间的界线不但可以含糊,更可以逾越。
杨易神情不变,道:“生命是何物,我尚且还不知道,又如何告诉你呢?道不同,不相为谋,傅采林你要为国家民族考虑,在下同样也是如此!今日,我必取了你项上人头!”
从大隋到高句丽,一路上沉凝积淀的杀机凝为一线,直指傅采林。
傅采林的剑瞬间跳到了他的手里。
杨易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天与地都消失不见,虚空中唯有纵横交错的巨大棋盘。傅采林的位置,就刚好在最中心,天元的一点上!
落子天元!
奕剑术讲究的是料敌机先,先决的条件是以高明的眼力掌握敌手武技的高下,『摸』清对方的底子,从而作出判断,先一步封死对方的后着,始能制敌。就像下棋时要先明白棋盘那永恒不变的法则,才能永远占据主动。
此时杨易身处傅采林的“棋盘”之内,便如高手对弈,后着却被尽数看破,实在是危险至极的场面。
傅采林的弈剑似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从剑身泛起青湛湛的异芒,划过超乎人间的美态,具乎天地至理的动人线条,化为一点青光,似若云霞缭绕里的不灭星光,流星般向杨易刺来。
此点星光有着勾魂摄魄的魔力,只要对手道心稍有破绽,必然为其镇压魂魄,被其所乘,美至极点,亦可怕至极点。
剑法至此,确已臻达登峰造极的化境!
杨易动了,刀锋掀起气流,似化为黑洞,将天地间的生死气机都尽数摄于其上,令傅采林的奕剑不得不与之交锋。
叮!
刀剑相交,两人各自一震。
“好!”
傅采林手上的奕剑再次化为漫天星点,每一点都似向杨易攻来,又每一点都似永恒不动,犹如天上的星空,在变化周移中自具恒常不动的味道。
八卦——乾势,天刀!
此天刀非彼天刀,这一刀带着天意难测、天意难违的味道,刀光闪动,似一轮明月冉冉升起。
光明,终将驱散一切魑魅魍魉。
所谓奕剑,毕竟还没到“天作棋盘星作子”的境界。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