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知,你们口中的谋权篡位,是谁指使我做的?”周蕴嗓音微凉,不疾不徐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我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是父皇!”他轻笑一声:“想不到吧?”
他站到牢笼边上,隔着几步的距离,低头打量着周蔚:“我从小就什么都比你强,处处压你一头,可你永远都是太子,无人能撼动你的地位,说来可笑,仅仅因为父皇在你母后临终时许下过承诺,他答应了她一定会让你继承皇位!”
“可父皇终究不忍看到自己的江山毁于你手,在他弥留之际曾反复嘱咐于我,如果你一旦做了有损江山社稷之事,务必要我取而代之。”
“好人都是你们做,骂名都由我来背。”他嘲弄地勾唇一笑,低头从腰间取下一个玉佩一样的东西。
我立刻认出,就是从前那块玉牌。
他把玉牌放到烛火的后面,在东墙上投出一个大大的剪影,如同一个巨大的投影仪,清晰明了。
从前我始终也看不出玉牌中间画的是什么,而此时被他用这样的方式放大,我好像渐渐看出了一些模样。
好像是一只灵鸟,挥舞着翅膀,落在了一方玉鼎上。
可我仍然困惑:“这代表……”
“父皇的名讳为文鼎,孟皇后闺名为莺。”周蕴端详着墙上的剪影淡淡道。
文鼎……莺……
竟然是这样!这个模样古怪的玉牌居然只是先皇帝与孟皇后情爱信物。如此看来,先皇帝真是爱惨了孟皇后。
“父皇亲手将这个玉牌交给我,见此物犹如见君主,我便能号令他那支秘密的亲卫军。再加上六哥,你实在是争气,亲手把那些老将忠臣推到了我身边。”
他缓缓拎起玉牌在眼前悠悠荡漾,欣赏地注目着:“我将这玉牌随身携带,至今也没有收回它的权力,惟愿父皇魂灵不灭,看着我是如何把你手中奄奄一息的天下起死回生的。”
我不禁沉默了,老皇帝一面痴情重义,不愿对心爱之人食言,一面不舍江山,不惜挑起亲儿子之间的篡位之争。
一切的巧合与必然造就了今日的局面。
老皇帝,孟皇后,周蕴,周蔚,包括我,似乎人人都有错,但细量人性,仿佛又没做错什么。
牢笼里的周蔚,此时忽然发出了干哑的笑声,笑得有些疯癫,我看到有依稀的泪水在他眼眶中闪烁。
“好了,看也看了,该走了。”周蕴催促地看向了我,仿佛已经心满意足。
我默了片刻,隔着铁笼看向周蔚,轻轻道:“我,走了,你要保重。”
至于下一次还能不能见到,我不敢说。
此时的周蔚并没有看我,只是瘫坐在地,双眼无神,满眼尽是荒唐与悲凉。
走到天牢之外,在刺眼的阳光下,我站定了,微微闭上眼睛,一时间竟觉得有些迷惘。
在我身后的周蕴此时也停下了脚步。
“毕竟兄弟一场,不管你信不信,他是真拿你当亲人的。”我深深叹出一口气。
周蕴良久也没有反应。
我缓缓转头,神色无波地看着他:“让你放了他是不可能的,但至少给口吃的,折磨他,你能有什么好处呢?”
他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你倒大度,全然忘了从前他怎么折磨你,还是说,都在你们的鱼水之欢中一笔勾销了?”
“无耻!”我怒火中烧,恨恨地骂出这两个字,转身大步走向远处,身后看守我的侍卫立刻跟了上来。
经过御花园时,迎面走来一列宫女,缓缓经过我的身边。
“姑娘,姑娘!”
一个清亮的声音,压抑而又激动的冲着我喊道。
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我原本已经麻木的心头竟激起层层清浪。
玉葵!
我一把便将她从宫女队列中拉了出来,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你怎么还在宫里,我以为你出宫了!”
“我没有,姑娘!你,你这是要……”她忧心忡忡地看向我身后的侍卫。
“我没事。”
我转回头看向周蕴方向,他正负手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我紧紧拉着玉葵的手,一点也没有放开的意思,眼看着周蕴一步步走近,心里酝酿着该怎么开口。
倒霉催的,刚刚骂过他,眼下却又有求于他。
我暗暗恒心一定,等下不管他如何嘲讽,如何刁难,我死活都得把玉葵留在身边。
终于待他走近,我刚想开口,他却突然说道:“既然喜欢,就带回去吧。”
玉葵脸上绽放出花一样的笑容,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可我却微微一愣,奇了怪了,他怎么突然转了性?
就在这时,有宫人一路小跑前来,在周蕴耳畔低语了什么,似乎有什么要紧事。
周蕴犹豫了一下,看向我,似乎他原本是打算同我一起回去的。
须臾,他抬头看向我身旁的侍卫,吩咐道:“将她送回去。”
随即又转眼看向我,目色深深,却没有说话,转身随那宫人走去了相反的方向。
玉葵又回到了我身边,这是这么久以来唯一一件让我感到开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