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清流见那汉子好似要动粗的模样,惊得赶忙后跳了一步,退到周棣身后,这才挺立起身子说道:“那我说的是事实嘛,我们是付给钱的,那不得挑几个最好的吗?”
梁大嫂闻言狠狠瞪一眼那汉子,低声喝斥道:“老四,吃你的饭去,别吓着人了!”
可那汉子却还不服气,只得是被梁大嫂硬拽走了,孙大嫂见着赶紧打圆场,道:“哟,他这人性子急不会做事,公子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这几个不满意,你再看看那几个小的,这大户人家啊,都喜欢小的……”
那几个小的还在那些妇人的怀里,有几个还没断奶的正吃着,东陵清流见状也不好意思过去看了,干脆把王李往前一推道:“我也不会挑孩子,省得再把人得罪了,还是你上吧。”
王李原正在后头想着自己的事情,冷不防被推了出去,一时有些愣怔,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这孩子,男的女的?”
那妇人闻言小心地抬头看一眼,而后却又垂下头去,低声道:“是个男孩儿——这是我自己的孩子。”
“哦,你自己的孩子,长得真——不是,你、你自己的孩子,你、你也卖吗?”王李一时没回过神,却是在听明白这妇人话中意思后,突然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
便连沐纤离很不能理解,不由得问道:“可这毕竟是你的亲骨肉,拿去换钱,你舍得吗?”
妇人却是苦笑了一声,道:“你们看看这个世道,一家子人保不住一个孩子,更何况我一个弱女子,与其让孩子跟着我受苦,倒不如让他去高门大户过好日子呢。”
孙大嫂听着,竟也叹了一口气,道:“严家妹子真是个可怜人,怀着孩子被婆家赶出来,说她克夫。”
“在这生了儿子,她那个婆婆又上门来闹,说孙子是她家的,要把孩子抱走,我能不知道那糟老婆子什么打算吗,还不是想拿这孩子去卖钱?”孙大嫂说着还抹了抹眼角,却不知可是当真有泪。
沐纤离听完这话,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人,你说她可恶,简直可恶至极,你说她可怜,却也是非常可怜,归根结底,还是要怪那个西帝,怪皇城里吃着国库却不干人事的皇亲贵胄。
沐纤离隐隐咬着牙切齿,便也不再看这些妇人同孩子,一扭头却是看到了王李攥紧的拳头上,照着这个用力的程度,怕不是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的肉里。
这个混不吝的人,竟也会为了别人的事情愤怒至此吗?
正当她想着,王李的手却是松开了,随后他呵呵一笑,没事人一样,摸了摸妇人怀里的孩子,道:“你别急嘛,或许很快这世道就会好起来呢。”
却是无人理会这句像是宽慰的话,毕竟这种话,早些年便就听麻木了。
孙大嫂还在继续介绍这里的孩子们,每个人的年纪性格,就好像介绍一件件物品,却是突然,门外一下传来了喧闹声,几个散落在院子里或站或蹲吃饭的人顿时警觉了起来。
“你们来的时候,有人跟着你们吗?”那个叫老四的汉子一下揪过孙大嫂的衣领子瞪眼问道,孙大嫂吓得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别大惊小怪的,可能人家就只是经过……”
可外面的声音就好像是和她作对一样,竟是越来越近了,听此,那个老四又凶神恶煞地指着东陵清流,骂道:“是不是你个混账东西把人引来了!”
东陵清流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叫人挡着面骂“混账”,当即便就给气着了,一下越到了周棣前头,喝道:“你胡说八道啥呢,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出了门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我去哪儿引入呀我。”
“别是你们自己暴露了,赖在我头上!我可告诉你,我们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你们要是被抓了,可不要带累我们,我们本来也是正经做生意的。”话毕,东陵清流便又立刻躲回了周棣身后。
便这说话间,外面的声音就已经到了门前,隐约还能听见有女人哭嚎的声音。
“孩子,我的孩子啊,你们这些天杀的,把我的孩子还来!”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抢走了我的孩子,青天大老爷,你可千万要为民妇做主啊!”
那破败的庙门被推得砰砰直响,可是那么粗的门闩闩着,一时半会儿也推不开,就听外面有个人大喊道:“来人,把这门给我撞开!”
外头安静了一下,里头的人也就趁着这个空挡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始四处找路,只是,这破庙本来也不大,进出只有一个大门,虽然破旧,院墙却都还完好。
连佛像早就被人搬走,布幔碎得不成样子,根本就没有藏匿之处,但一群人还是把孩子抱起来,塞进各种可以藏身的地方。
自己都还来不及隐藏,却发现几个“公子”都已经趁着他们六神无主的时候不翼而飞,大门也因经不住一次次的撞击连同门闩一起轰然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