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儿!”断楼定定地看着完颜翎,伸出手来道:“把你的手给我。”
完颜翎低下头,下意识地把右手背到身后,故作玩笑:“干嘛呀,这么多人呢。”断楼摇摇头,执拗地拉过完颜翎的手,完颜翎轻轻啊了一声,只见她袖中露出一截手腕,上面裹着一圈棉布,那只温润如玉的手变得苍白而粗糙。
“第一次发作,需饮人血方能平复。”柳沉沧的话一下子蹦进了断楼的脑海中,他猛地抬起头来:“翎儿,你……”忽然心口剧烈地绞痛起来,伴随着一阵头晕目眩,低头呕吐不止。
完颜翎急忙上前,按住断楼的心口道:“又疼了吗?你快闭上眼睛,不要看我,不要看我。”断楼咬咬牙,苦笑道:“我再闭上眼睛,谁知道你又要做什么?再说若是闭上眼睛就看不到你,这毒也太不值一提了。”
“这毒”自然是指半缘丹。断楼见完颜翎为自己割腕失血,心随情变,引发了半缘丹的毒性——见到心爱之人难过或者受苦,自己也感应生痛,若这不是杀人无形的毒药,倒当真要引有情人赞叹了。
慕容海却是脸色一变。曼陀罗是男女情爱之花,若是兄弟姐妹父母儿女,就是感情再深也断然不会引发毒性,惊疑道:“怎么,你们不是兄妹吗?居然……”
完颜翎一愣之间,连忙道:“啊,他是我的表哥,不过是恰好同姓罢了,我们……订有婚约的。”云华被阿骨打认作义妹,因此从名义上来讲,两人确实是姑舅兄妹的关系,不过平时从来不这么叫罢了,现在对慕容海这样说,倒也不算假话。
宋人虽然极其重视伦理纲常,但却不禁止表亲成婚,慕容海闻言,脸色缓和了些,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心中却暗想:“这男女同姓,其生不蕃。可是这小两口情深意浓,又刚救了我儿性命,又怎能忍心棒打鸳鸯?”
完颜翎为断楼疏了一番心脉之后,断楼缓和了许多,长出一口气道:“慕容老前辈,刚才我是怎么了?”慕容海还未开口,尹柳已经连连拍手道:“方才可是太过凶险了。不知怎么回事,一股冰气突然从你的心口向四肢百骸涌出,我请岳将军点了你少海、通里、神门、少冲四处护心大穴,却是没有半点用处,说明不是寒毒,是你自己体内的寒气。伙房师父烧了好几大桶热水,全让你给镇凉了……”
尹柳滔滔不绝地说着,断楼却已经心中明白,细算时日,距离那晚第二次误服半缘丹,确实已经过了正好二十七天了,看来柳沉沧所说的三次大劫并非虚言。
只是,听尹柳说话的口气虽然激动,但应当并不知道此事。断楼不禁望向完颜翎,见她的脸颊由于失血过多,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红润,眼神中又是责备,又是心疼。完颜翎下意识地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
尹柳却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小动作,一番感叹之后,叹口气指着完颜翎道:“结果完颜姐姐突然拿了一把小刀,一句话不说就把手腕给割了,说要喂血治病,吓了我们一跳,没想到还真的有效。”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握住自己的手腕,似乎那番场景还让她心有余悸。
慕容海半责备道:“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土方,简直太乱来了。人血治病是巫蛊之术,只有那蛮夷未开契丹人和女真人才用此法。这次能挺过来,实在是侥幸。”
尹柳在一旁听得奇怪,脱口道:“他们本来……”却被凝烟高声打断了:“慕容老前辈,那现在断楼的身子,可以马上南下吗?”她虽然不知道断楼为何突然寒气侵身,但自从出了临安城之后便一直数着日子,眼下只剩五十多天,断楼又有此大变动,实在令人担忧。
慕容海点点头道:“休息一晚,明天就启程。”转而对断楼道:“断楼兄弟,前番老头子说的什么只管解毒不管治伤的,都是玩笑。你救了我儿子,那就是救了我。你放心,我就是把整个岭南翻一个遍,也要找到能治你伤病的解药。唔,我现在就修书一封,让雷儿即刻出发前往岭南,请小梁王柴排福帮忙寻找。”
尹柳正在胡思乱想,说慕容海管断楼叫兄弟,那自己岂不也要管断楼叫舅舅?那怎么能成!听见慕容海说让慕容雷先行,笑道:“舅舅,我看你是心疼,不想让阿雷哥哥跪着吧?”
完颜翎和断楼相对一笑,转而对那个花簪姑娘道:“我现在还有些虚弱,我四嫂身子不便,还要麻烦姐姐了。”那姑娘道:“应该的,何必这么客气?”
断楼这才注意到旁边这个一言不发的姑娘,坐直身子道:“这位姐姐是……”
那姑娘盈盈一行礼,正要开口,完颜翎便笑道:“你还没见过呢,这位是小蕙姐姐,该叫大嫂啊。”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发笑。
“大嫂?我大哥他……”断楼一个激灵,慢慢坐起身来,上下打量着这姑娘。瓜子脸,柳叶眉,容貌说不上极美,却也淡雅秀丽,小家碧玉,活泼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羞涩。若要断楼来评价的话,便是三分像尹柳,七分像凝烟。
小蕙的脸刷一下子红了,伸手轻轻打了完颜翎一下,转身就要离开,却正好和急急忙忙走进门的杨再兴撞了个满怀。杨再兴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腰,众人见状,笑得肆无忌惮了。小蕙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推开杨再兴,走出了帐外。
跟在杨再兴旁边的是慕容雷,尹柳笑道:“怎么了阿雷哥哥,你不是要跪三天三夜吗?”慕容雷有些窘迫,对断楼和完颜翎深施一礼道:“在下无能,连累两位英雄相救,惭愧万分,感激莫名。”
慕容雷说话有些拘谨,断楼对于这个被自己救下的人也并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便略微一点头谦逊几句,转而笑着对杨再兴道:“大哥,你都有嫂子了?怎么也不跟我说呢?”
杨再兴正扒着帐帘向外面观望着,闻言转过头来,却拉着一张脸,厉声道:“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说着从背后抱出来一大团沾血的白棉布,丢给断楼等人道:“快,把这个缠在脸上,刚才慕容公子看见那个叫梅寻的人向这边走过来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