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两人,道:“须卜水骨都侯想投奔北匈奴?你们是他的什么人?”
二人中,年长的那人道:“我是他部族里的且渠,丘林荡!我兄长叫丘林游,现在北匈奴龙庭。”
“哦,你兄长是丘林游?你最近可曾见过他?”栾提南盯着丘林荡道。
“见过,前几天陪着汉使前往龙庭,经过此地,还差点被须卜水骨都侯杀了!”
“那是为什么?”栾提南道。
“这也是须卜水骨都侯派我二人来此,想重新归附龙庭的原因。”
“究竟是为什么,快讲!”
“大汉与北匈奴修好,显然就会对南匈奴不利。反过来,就是只有让大汉与北匈奴连年交战,南匈奴才能显示出价值。若想让汉匈继续仇杀,只有挑起矛盾,而杀掉匈奴来使,则汉匈必然反目,这就是须卜水骨都侯的谋略。”丘林游道。
“他这明明是在帮助南匈奴谋划,但为什么突然之间又想来投奔北匈奴?”
“因为南匈奴单于栾提苏不但没有接受他的建议,反而释放了我哥哥。”
“那你应当感谢栾提苏并且憎恨须卜水才对,须卜水要杀你哥哥,而栾提苏却救了他。”栾提南道。
“起初,我也这么想,但是须卜水骨都侯后来讲了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
“他都讲什么了?”栾提南问道。
“他说一切都是天意,杀我哥哥,对南匈奴有利;不杀我哥哥,则北匈奴受益。现在看,天神在帮北匈奴。因为一旦大汉和北匈奴和睦,南匈奴必然分裂,乌桓、鲜卑、西域都会被北匈奴所威慑。”
“须卜水说的有道理。他是个人才,当年在龙庭时,我们就相识。他还有个弟弟,须卜河,在龙庭。”栾提南道,“我再问你,云中城中有多少汉军?”
“汉军不多,不到三千人!”
“什么,那么少?那南匈奴呢,现在有多少人?”
“南匈奴男女老少加起来一共五万多人,能从军做战的壮年两万人左右。”
“他们这点人马,为什么能抵得住我们那么多天的强攻?”栾提南道。
“云中郡守名叫廉范,刚调过来时间不久,沉着顽强,足智多谋,是一位了不起的将才!”
“原来如此!”栾提南此时才知道这些日子的对手是谁,又道:“那须卜水骨都侯打算如何让我们攻下云中?”
“想提前约好时间,最好是月黑风高的深夜,他开门献城。”
“那我如何相信你们?万一你们是诈降呢?”栾提南道。
“我们之所以来两个人,就是怕王爷不相信。这位兰戎,也是须卜水骨都侯的心腹。我留下来做人质,他往返传递消息,具体献城的时间与方法由王爷和须卜水骨都侯来定!”
不知过了多久,郑异的神智又飘飘荡荡游了回来,因为有人在不住的推动他的身体,并大声呼叫着他的名字。
他用尽全力想去睁开眼睛,竟未能睁开,原来上下眼皮上的眉毛都被冻得粘在一起,结成了一个个细小的冰柱。他索性放弃了好奇,但这一清醒过来,冰击之感瞬间又透遍周身,不住的开始哆嗦,打着寒颤。
“不错啊!郑司马,竟然能在龙庭的极寒之地不吃不喝、不生火取暖,硬是挺过一夜。此前还真没听说过有谁能做到!”说话的是栾提北,“你说说,昨天要是爽快的给单于行一个大礼,还能在这比鞮湖睡上一整夜吗?后悔了吧,现在去给单于行个大礼吧!”
“比鞮湖?原来自己竟是在比鞮湖上熬过了一夜。”郑异暗道,比鞮湖可是匈奴人心目中的圣湖啊!
但不及多想,栾提北已命令武士将他提走,连同他的使节与佩剑。
龙庭帐内篝火旺盛,温暖如春,郑异浑身上下的冰块不住融化,衣衫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很快身下便现出一滩清水,然后又迅速的蒸发而去。
慢慢的,他的神智与四肢也开始有了感觉。
“郑司马,快去给单于行大礼吧!”栾提苏道。
郑异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毫无回应。他在听,在看,这是哪里,周边都有些什么人。
这是栾提蒲奴的王帐,他本人在,旁边他的王子栾提苏也在,还有须卜河、丘林游以及一些匈奴武士。
另外,他的使节与佩剑,也放在他的身旁。
无论帐内的人说什么,他都无暇理会,悄悄活动了下指关节,接着是肘、膝,然后是手臂、腿、脖颈。
渐渐的,神智变得清楚,力量得以恢复。
他突然坐起,一把抓起身旁的佩剑,抽出利刃,架在自己的脖颈之上,笑道:
“我只需轻轻一推,什么匈奴千军万马,龙庭的彻骨之寒,尽皆不在话下,更别说给栾提蒲奴单于行什么大礼了。你等就放弃这个念头吧!我死,大汉知道后,必将再次视匈奴为寇仇,互市、和亲,就更不用想了,真是死得其所啊!”说罢,就要推刃。
“且慢!”帐内有两人见状,不约而同的一声呐喊,发出的是汉、匈两种语言,却又殊语同义。
说汉语的,是栾提北。
说匈奴语的,却是栾提蒲奴本人!
此时的栾提蒲奴如同换了个人,干涸枯槁的面上,竟然也露出了微笑,道:“我们匈奴人,就是欣赏不怕死的真正勇士。”
接着命人端上酒肉,将郑异搀扶起来,架到自己身旁。
他亲自端起一杯酒,递给郑异,道:
“冻坏了吧?这里是人间的冰寒极地,得靠酒保暖!”
丘林游在一旁,忙不迭的翻译着他说的话。
“与我同来的人呢?”郑异此时已恢复了不少元气,将酒推开。
“他们都是好吃好喝招待着,放心吧!”栾提北道。
“把他们叫来,我要见见他们。”郑异道。
时辰不大,甘英进入帐内,余人俱在帐外等候。他见到郑异一夜之间竟变得这般憔悴,立刻露出惊异之色。
郑异朝他摆摆手,示意不要说话并坐到自己身侧,遂继续说道:
“这个见面大礼,是绝对行不通的了!接下来,你们怎么办,是杀掉我们,然后与大汉拼个你死我活?还是把我们放回去,继续履行你们的请求,和亲、互市?”郑异辞对无变,直视着栾提蒲奴问道。
“既然派使臣到洛阳,不远万里去把你请来,就已经代表了我们的诚意了,和亲、互市。”栾提蒲奴道。
甘英连忙跟着翻译。
“你们的诚意,我已经感受得不能再深了!先说说互市吧,你曾经提出过互市,我们也答允了,一度非常顺利,双方互通有无,都能得利。可是你们无缘无故的挑起战争,这个‘市’又如何能‘互’得下去?”
“这个简单,双方约定好,以后互不侵犯,世代永远修好。”栾提蒲奴道。
“这种话,你们已经说过多少遍了?我如何再相信你们?”郑异问道。
“这次是真的,我将派遣我的这个儿子栾提北,去京师阙廷,作为质子。你也看到了,他懂汉语,这足以显示我们的诚意了吧?除此之外,就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郑异听罢,沉吟不语。
“但是,这必须得在双方和亲之后才行,你们也得必须拿出诚意,而且,你们的陛下已经同意了。”栾提蒲奴道,“希望我们能够像呼延单于那个时候一样友好。”
“此事,我们一直都有诚意。呼延单于只是娶得汉宫的宫女,而此次,陛下将以亲妹关雎公主相许,足见他希望汉匈当世修好还要甚于当年。”
“什么?”栾提蒲奴、栾提北父子再次异口同声的惊呼。
“这是真的吗?丘林游回来曾经说过,我却始终不相信。”栾提北仍然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这等事,作为臣子,岂敢妄言?”
“太好了!”栾提蒲奴道,“那我就再次派遣丘林游作为使臣随你去洛阳面见大汉陛下,表达感激之情,并确定下来迎娶日期。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这要看单于你愿不愿意放我回去,或者在无水无火的寒帐内,我还能撑几天?”郑异笑道。
“不要再取笑了!明天一早,你们就启程回洛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