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之所以外号“九剑书生”,原因有二,一是夸他出剑极快,一柄剑施展开来,有如九剑同使。二是传言,有一次他与朋友打赌,说悟得一架势,能抵抗四面八方一切攻击。人家不信,他命取来九把长剑,嘴中咬住剑柄,然后双手各握一柄,剑尖向前;双肘各架一柄,剑尖向外;双腋各夹一柄,双腿窝各夹一柄,剑尖都向后。果然就是九剑摆好,前后左右都有守御,人家见了,为之绝倒,输给他一百两金子,更送他了“九剑书生”这一雅称。
可以说“九剑书生”乃武林之中第一能插科打诨的风趣人物,然今日造访花苑,简直是失魂落魄到了极处。花如何暗道:“当日爹娘下葬,陈叔叔就哭得最凶,看来因爹爹之死,他还没能振作过来。”想到这儿,心下暗生感动。
白清砚咳了几声,捂着胸口,道:“辽东一役,咱们‘锦绣四剑’着实对不起许家父子,贤侄女收养许家孩儿,咱们三个老家伙却毫无作为,唉,唉!”
花如何正待劝他几句,白清砚又道:“贤侄女,我刚才也和你提过,据那马总兵所言,枪王曾受那极细的刀伤,与你爹遗体上的伤口一模一样,他二人多是为同一人陷害。只可惜假消息是你爹娘探来,知会咱们的,究竟是何人欺骗他们,我们暂且还不知道。贤侄女且安心守孝,这事落在我们头上,倘若我们几个老家伙办事不利,你再出手调查。”
许清浊既不肯取他三人性命,白清砚也打消了死念,决意要查个水落石出,以慰义兄义嫂和枪王的在天之灵。花如何思索不语,正要说话,兰韵走到厅前,请示道:“小姐,‘馥郁居’已设好午宴,请几位先生入席么?”
花如何还没回答,那“落魄秀才”卢夜舟一言不发,起身离座。白清砚、陈在渊对视一眼,道:“贤侄女,咱们三个就此告辞,来年再来祭拜花大哥和大嫂。”
原来卢夜舟出身贫寒,与花然清结义,是因佩服其武功文采,而非攀附其家境豪富,故而从不在其家中用膳留宿,示意兄弟之间仅以书剑相会。
白清砚、陈在渊均乃富贵之人,可深明这位兄弟的气节,从来都迁就他的意思。卢夜舟既不肯多留,两人也随之告退,花如何见多不怪,点了点头,命兰韵唤来许清浊,师徒一同送客。
门前作别,白清砚摸了摸许清浊的脑袋,道:“孩子,跟你师父学好武功,今后扬名江湖,再振你爹爹许将军的威名。”许清浊点头答允,白清砚三人转身而去,秋风之中,背影更显萧索。
“锦绣四剑”刺杀枪王,许明灯、花然清、姜蛮儿三人身死,许、花两家支离破碎。白清砚、陈在渊、卢夜舟虽仍在世,但心怀深愧,无法释怀,武林才子再难显露以往风流。
午饭后,花如何令许清浊回房歇息,自己独上绝色楼,倚窗远眺。想了一会儿父母,想了一会儿舒云天,想了一会儿白清砚三人,想了一会儿许明灯,胸中思绪万千,实是难以整理。
白清砚三人已自承冤枉了枪王,可她心里依旧不能释怀。须知此事由她父母挑起,若是认了枪王无错,岂不是自己的父母错了?她决不信向来英明多智的父亲,会误听人家的谣言,纵有证据呈前,还是无法信服。
“许明灯在关外声望再好又如何?古往今来多少奸恶之徒,亦不乏道貌岸然的。所谓大奸似忠,他既图富贵,也必图名声。那刀伤一致,未必不是他先伙同别人害了爹娘,后来又遭同伴背叛,给人如法炮制!”
揣度半晌,把枪王尽往坏了想,可自己也知道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猜测,除非当日一切真相大白,否则谁也说不清。又觉白清砚三人谈及枪王,面上愧意难掩,似是发自真心,愈发令她的念头摇摆不定。
花如何叹了口气,暗想:“我要亲自问问枪王的孩子,看他怎生评价他父亲。”她有了计较,当下离开闺居,穿过院落,移步“听雨轩”,有几句话想同许清浊说。
走到窗外,忽听啊呀一声,忙从窗缝中瞟去,许清浊抱着腿,坐在地上喊疼。花如何微微一笑,心道:“在屋里也能伤着自己?果真又蠢又呆。”目光一撇,看到床上横着一本册子,暗生怀疑,也就不忙敲门。
她见许清浊爬起,瞟了眼册子,随即拳摆脚动,兀自练起功来。她面色转沉,终于一挥手,窗户连棂带纸裂开,冲屋内喝道:“你在看什么?”
许清浊这日听得父亲沉冤昭雪,内心激动不已,发誓要练好家传武功,重现枪王的威名。于是吃过午饭,就躲在卧房里练“阴符劲”,猛听花如何喝声,吓得全身大震,急忙飞扑上床,要将那题本塞进床底。
哪知砰一声巨响,身边劲风吹过,眼前一花,手中的题本已给人夺去。转眼一瞧,房门已被拆了,门板、门闩散落在地面,花如何翻着那题本,神情十分可怕。
许清浊慌道:“还给我!”抬手欲抢,花如何一脚踢出,许清浊倒飞出去,后背撞上屋墙,疼得眼泪直流,无法动弹。花如何翻阅片刻,将题本合上,盯着许清浊,一字一句地道:“你敢瞒着我自练武功?好大的胆子!”
许清浊惊恐莫名,一颗心脏几乎跳出胸膛,道:“我、我……”花如何冷笑道:“武林中都道此物给毒疯子抢去了,不料仍给你藏在身上。哼哼,你却是好心计!不仅骗过了我与云天,更把天下人都给耍了。”
许清浊道:“我、我……”花如何抬起手掌,寒声道:“你拜在我的门下,未得我允许,擅自偷练其他武功。如此藐视门规,不怕我取了你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