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许清浊、风倦月换上太监装束,重新进宫。行至慈庆门内,一人静静立在阶上,正是老太监王安。许清浊上前行礼,道:“公公恕我俩晚归,所幸不负使命,见到了那人。”
王安点头道:“你们好本领,昨夜大闹福寿山庄,惊走福王。想必这几日宫里,要稍微太平一些了。”许清浊一惊,暗想:“这老太监果真了得,已然得知消息。”忙道:“公公,她托咱们给您带......”
身后一阵步声传来,王安目光越过他俩,眺向远方,摆手道:“不忙,等会儿再说。”许清浊稍感奇怪,扭头看去,两顶大轿子打南面而至,旁边跟着十几名宫女太监。
轿子停到慈庆门前,轿帘掀开,两个男孩从西边的轿中钻出,一大一小,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八九岁,绸衣镶玉,皮靴嵌珠,穿着打扮,甚是华贵。两个男孩走到王安面前,王安低身行礼,两个男孩微微点头。
许清浊暗想:“这两个孩子定是皇子皇孙。”忽听那大男孩叫道:“进忠,进忠!”西侧轿子旁一个太监连忙跑前几步,来到他身边,赔笑道:“殿下要使唤奴才?”
那大男孩摇头道:“没叫你,我叫的是魏进忠。”目光一抬,嚷道:“魏进忠,你怎么还不出来?我托你买的东西,买来了没?”王安道:“殿下少待,今日轮他办膳,才服侍太子用过早点。”
跑近来的太监名叫李进忠,神情十分尴尬,退开几步,暗想:“魏进忠进宫时和老子同名同姓,最喜欢借老子名义,四处耍威风。不料攀上了长哥儿,唯恐老子沾他的光,却把姓氏改成魏,当真混蛋之极!”
进忠二字,乃明朝太监常用之名,数朝累计下来,宫内叫这个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魏进忠原姓魏,因家贫负债,中年净身入宫,化名李进忠。后来他和魏朝结交,又特意求主子王才人做主,替自己改回原姓。
魏进忠刚忙完,远远听得那大男孩呼唤,忙不迭从内庭跑出,手中捧着一只精致的木船,恭恭敬敬递了过去。那大男孩喜上眉梢,接在手里,细瞧了一阵,不住地来回摇摆,似在模仿船儿航行。
王安皱眉道:“进忠,你怎么又买这种玩具给长哥儿玩,岂不耽误他功课?”魏进忠讪笑道:“干爹,您不是不知道,长哥儿就爱......”那大男孩道:“王公公莫恼,是我让魏进忠去城里买的。”
他把木船转手交给李进忠,道:“回去了,搁在我卧室床头,等我瞧明白了,也要造一艘一模一样的。”李进忠素知幼主心灵手巧,擅长木工,对巧匠制物看得比珍宝还重,当下答应一声,小心拿好木船。
魏进忠翘起大拇指,笑道:“长哥儿手艺高得很,新做的那只能折叠的凳子,奴才一拿到集市上,就有好几个富商赞不绝口,争相竞价。最后卖了三百两银子,等会儿我取来给长哥儿。”
那大男孩甚喜,点头笑道:“银子你先替我存着,以后遇着做工好的玩意儿,如这只木船一样,不用再请示我。直接买下来就是了,免得叫人先买走。”魏进忠笑道:“好,好,长哥儿只管放心。”
那大男孩谈起爱好,一派天真,兴高采烈,两手比划,叽叽喳喳说个没完。那小男孩始终立在王安身边,目不斜视,亦不发一语,神情颇为严肃。对比之下,大的那个像是小孩,小的那个倒像大人。
王安道:“二位殿下,便请入宫向太子问安。”陪着两个男孩,一行人往门内走去。许清浊、风倦月怕人瞧出端倪,站得最远,跟在轿子后面,缓缓而行。
没一刻,走到慈庆宫内庭,太子寝殿之外。轿子落地,两名宫装女子从轿中款款走出,均是三十龄上下,容貌美丽,风致各异。王安不敢怠慢,来到两名女子面前,依次行礼道:“老奴给东李娘娘、西李娘娘请安。”
右边的女子略一颔首,问道:“王公公辛苦,东宫近日可好?”王安还没回答,左边的女子抢着笑道:“王师傅不必多礼,东宫有您照看着,咱们都很放心。”
王安身为东宫伴读,曾指导太子读书习文。太子对他十分尊重,敬称其为“王师傅”,和太子太师、太傅一个叫法。可他听那女子也这般称呼,意图暧昧,心中不喜,摇头道:“老奴何敢当此称谓?西李娘娘折煞我了。”
那女子即是西李,与身边的东李均为选侍。太子妃郭氏去世后,她们搬入了东六宫的永宁宫内居住,因都姓李,按居所方位,简称为东李、西李。二李在太子的姬妾中最为得宠,不过西李所受宠幸又远在东李之上。
东李气质高贵,性情温顺,待人亲善,颇得宫女太监们爱戴,以为她更有皇后之相。故而连太子虽更宠西李,却也将东李列在前,西李列在后,隐隐有让东李暂代太子妃,今后成为皇后的打算。
两个男孩均非二李所生。大的男孩叫作朱由校,乃太子的长子,小名长哥儿,生母王才人于去年故世。小的男孩名叫朱由检,是太子的五子,生母刘氏早逝。两个孩子,现都交给西李代养。
许清浊、风倦月在一边偷听,得知二李身份。许清浊低声道:“那位东李娘娘挺像你的,西李娘娘却像毒灵子。”风倦月瞧二李望去,只见东李恬静秀美,波澜不惊,平淡如水;西李则是娇媚无边,巧笑嫣然,迷人似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