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海沟里,因为常年照不到阳光而显得十分阴森,海熹仰头靠在长满苔藓的地牢石壁上,唇角的血迹早已凝固干涸。
半个月前,海熹得知奉绡要与羽族郡主大婚的消息后,便悲痛欲绝的离开了人鱼宫。
可谁知他刚出南海,就被一群埋伏在南海外面的黑尾人鱼抓了走,被关在了这个阴森森的地牢里,还被抢走了陶埙。
他身上本就有伤,一被抓进来就昏迷了过去,这半个月里因为伤势一直未愈的缘故,他时常半昏半醒,甚至发起了高烧,要不是前来送饭的人发现了他的情况,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不想让他这么快死掉,请来了巫医给他看病疗伤。
可每日送来的药他都没喝,一是不敢喝,他不知道这群人鱼想对他做什么,二是只要伤口还疼着,他的心就会好受很多。
算算日子,今日应该就是奉绡与那羽族郡主大婚的日子了吧。
海熹愣愣看着头顶不透一丝光亮的天窗,这漫无边际的黑暗将他困了半个月,连外面是白天黑夜都未可知。
人的五官在黑暗中总会显得异常灵敏,特别是耳朵,只要海熹一闭上眼睛,就能听见响彻云霄的锣鼓声,那该是怎样一番热闹的场面,光是想想,他的心口就疼得要命。
可再疼又能怎么样,他现在被关在这里,连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他就算逃了出去,又能怎么办?
去人家的婚礼上闹吗?可闹了又能怎么样,自奉绡笑着亲口告诉他自己要成婚的消息之后,他说出了那些绝情的话以后,他们之间便不再有可能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怪奉绡厌恶自己,打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他不是对奉绡冷言冷语,就是迂腐不开窍,连伴侣之间的亲吻摸手他都羞于主动,各种勉强,像他这么一个烦闷无聊的人,任谁都会厌倦的吧。
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将海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看向在门口停下的男子,半个月前就是他带着一群士兵埋伏在南海外。
地牢的铁门被打开了锁,站在牢房外面的男子一招手,立刻有两名人鱼士兵走进里面将靠在墙壁上的海熹架了起来。
男子抬起手擒住海熹的下巴,将他的脸左右转了转,啧啧出声:“长得这么细皮嫩肉的人类男子本座还是第一次见,怪不得能将人鱼族的大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海熹挣开他擒住自己下巴的手:“你什么意思?”
男子冷哼一声,并未回答他的话:“带走!”
海熹不知这群人又再打什么主意,把他关在地牢里半个月不闻不问,今日却将他从地牢里带了出来,押着他的两名士兵游动着漆黑的鱼尾将他带出了海沟,上了陆地。
长时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不见日光,忽然这么毫无遮挡的暴露在阳光之下,海熹难免会觉得眼睛不适,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就在他眼睛短暂失明的时候,海熹忽然听到了奉绡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自嘲的勾了勾唇角,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那道声音又出现了,再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
奉绡从远处看就见海熹被人押着双臂,眼睛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一直闭着,而且他嘴边还有一抹鲜红的血迹,一看就是受伤了:“海熹!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很是愤怒,海熹慢慢睁开眼睛,一点点适应了强光的直射,然后,他看见了一身婚服的奉绡,原来他穿婚服是这样的。
他不是应该在人鱼宫与羽族郡主拜高堂吗?怎么会在这里?
奉绡见海熹睁开眼睛朝这边看来,庆幸他的眼睛没事,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要是再也看不见了,他得有多难过。
海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奉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来救自己的吗?可他们不是已经恩断义绝,两不相欠了吗?
“你们想要什么才肯放了他?”奉绡递给海熹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而看向男子。
“本座要的南海兵权呢?”
奉绡将一块双鱼图案的令牌举起来:“只要你将人放了,兵权你尽管拿去!”
“本座怎么知道那令牌是真是假”男子警惕性极高的说:“万一你拿个假令牌糊弄本座呢?”
“让我拿兵权前来换人的是你,你现在却不相信这块令牌的真假?”奉绡道:“我不会拿我爱人的命来跟你开玩笑,既然你不相信,大不了我把这令牌砸了,谁都别想得到!”
男子半信半疑的盯着他,久久没有说话,见他神色不似作假,男子一挥手道:“把人放了”
抓住海熹的两个士兵松了手,将发愣的海熹往前推了一下。
“海熹!”奉绡瞬间来到海熹面前扶住了他:“对不起,我来晚了”
海熹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他有好多话想说,可看见奉绡身上的婚服,那些话又忽然间问不出口了。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们打你了?”奉绡抬手擦了擦海熹唇边的血迹,发现擦不掉,应该是有好几天了,便停了手,怕弄疼他。
海熹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的担忧不似装的,慢慢摇了摇头,就是不说话。
奉绡知他是在怪自己,有些伤心的垂了垂眸。
男子出声打断两人旁若无人的慰问,眼里闪着唾手可得的光芒:“人你已经救到手了,现在可以把兵权交出来了吧”
“兵权给你!”奉绡卯足力气,猛地一扬双臂将令牌掷了出去。
男子脸色一变,连忙飞身去接,奉绡趁其不备,将旁边的几名黑尾族士兵打伤,拉住海熹的手跑出了包围圈,纵身跃入了深海。
男子接住半空中落下的令牌,却发现令牌是假的,顿时火冒三丈,下令将逃跑的两人抓回来!
奉绡拉着海熹一路朝深海游去,那里水草珊瑚成群,视野可见度极低,里面还藏有许多四通八达的溶洞,躲在里面,黑尾族的人一时半会不会找到他们。
“我已给笙儿传信,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奉绡将海熹安置在一处溶洞里,见他害怕得不说话,将人搂进怀里安慰的抚摸着他的背。
海熹忽然把他推了开:“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你的大喜之日吗?”
“你还在生我的气?”
海熹将脸往旁边偏了偏,不看他:“没有,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我生你气做什么?”
奉绡笃定的说:“你就是生气了”
海熹干脆不搭理他,奉绡将侧对着他的海熹转了过来,捏着他的下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海熹一把拍掉他的手:“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别动手动脚!”
奉绡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刚想解释,外面忽然传来了搜罗的动静。
“都找仔细些,他们一定没有跑远!”
“族长说了,抓到人一律格杀勿论!”
奉绡藏在水草里观察着外面的形势,如果继续躲在这里,他们很快就会被发现,必须得赶紧走。
“你走吧,别管我了”
“说什么傻话?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快起来,我们从溶洞里面走”奉绡将海熹从地上拉起来,往溶洞深处游了过去。
这溶洞在地下四通八达,像迷宫一样,误入里面的人找不对路,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被困在里面,活活饿死。
奉绡打小就在海底游玩,常常玩到忘乎所以,连家都忘了回,他几乎将整个南海都玩了个遍,熟悉得不得了。
像这种四通八达的溶洞,他小时候没少钻,只要找到最小的那个洞口游过去,后面的空间就会越来越宽敞,那里的出口一般都是活路。
只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似乎不止他一个,两人才进入溶洞没多久,外面的黑尾族就嗅到了气味,追了上来。
“人在那!快追!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奉绡回头一看,顿时眉头紧皱,他低骂了一句可恶,忽然将海熹搂进怀里:“抱紧我,千万别松手!”
海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紧紧抱住了他,眼前忽然扫过一抹艳红,他好奇回头,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他看见了一条极美的鱼尾,是艳丽的火红色,那颜色由浅到深,如熊熊燃烧的火焰,坚硬的鳞片随着鱼尾游动的弧度泛着光泽,好似篝火中溅起的点点火星般耀眼。
奉绡见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鱼尾,逃亡途中还不忘出声调侃:“喜欢我的尾巴?”
海熹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不喜欢,难看死了”
嘴上虽这么说着,却总忍不住拿余光偷瞄。
明明就喜欢得要命,还死鸭子嘴硬。
奉绡看破不说破,加快速度在前面拐了个弯,绕进了另一条溶洞里,暂时甩开了后面的追兵。
“我是人鱼一族里唯一的一条红尾人鱼,打从我降生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觉得我天生不凡,觉得我能给人鱼族带来荣耀,有的人则觉得我命运悲戚,生下来就患上了怪症,命不久矣”
听到命不久矣四个字,海熹脸色变了变,奉绡注意到他的脸色,笑了笑道:“你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