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老太的丈夫宋鲲没有见过,他搬来时要不是门框上贴着的黄色符纸和门前燃烧殆尽的纸钱灰太过醒目,他想必也不会厘清这其中的龌蹉可耻。
当死亡带着宿命前来,你看着,又无能为力,才能醒悟世事无常的道理。一年前的春节,房东老太心中执拗着非要回老家看看,像魔障了一般,老头好说歹说,等来了一顿臭骂,老两口争执一番,一向忍让的老头屈从了房东老太的志愿,那一路的公交颠簸而缓慢,山路崎岖中乘客都昏昏欲睡,车窗紧闭,各种味道混杂,前排有人忍不住呕吐起来,这一下惊炸了旁边的乘客,两人你来我往,最后扭打成一团,看客们各怀鬼胎有人喝彩有人鼓劲,老头想上前劝架,房东老太喝住了他,
“要你多管闲事,好好给我坐着。”
“这不和气生财嘛,去劝劝。”
“得了吧,一把年纪,要是你去劝了,挨了打谁负责呀。半截黄土的人了,还那么气盛,你给我消停点吧,别充什么英雄。”
“你这嘴,要我说什么好。”
“怎么,你脾气大啊。想打我啊,来啊,我给你打,往这里打,这里,这里。”
“懒得跟你计较。”
房东老太白了一眼老头,老头抱着双手,气鼓鼓的靠在窗上,前排打得热火朝天,司机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大声骂道,
“打什么打,再打我把你们都赶下车,外面宽敞,随你们施展。”
车厢里发出里一片嘘声,司机又从后视镜里观察情况,这是这一秒,所有悲剧避无可避。前方转弯处驶来一架大卡车,公交司机来不及避让,双方就在狭窄的弯道径直撞了个彻底,双双翻下山坡。一车人在翻滚中早早见了阎王,作为唯一幸存者的房东老太一只腿被夹在车座之间,动弹不得,但也因为车座翻倒扣在她的身上,她才在去阎王殿的路上临时被召了回来。在医院里治疗了很久,接着就是满满的博弈过程,作为乡间公交,大多都是村民自己集资贷款买的二手车,不仅没有保险,也没有正规的公司作为靠山,这一出事,所有相关的人都失去了踪影。房东老太许久不回家的儿子听闻消息后姗姗来迟,他提着半斤苹果,搓着手,堆着笑进了病房。房东老太吊着腿,日常也没有人陪护,都是靠着好心的医生护士偶尔来帮忙,身上早已捂出了一股酸臭味儿,她鼻里哼着,疼痛让她失去自由,乍一看见自己唯一的亲人,所有情绪一下子坍塌,哭着骂着,一只手又不停的召唤着她的儿子。
儿子刚走进,她就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死死不放,
“你这厮,还知道你有个妈呀,你爸走了,你爸走了……”
房东老太哭的稀里哗啦,她儿子却怎么也挤不出来一滴眼泪,等她哭够了,她自己擦擦眼泪,看着面前的儿子一副与他无关的表情,又生出了一股怒火,她大力甩开他的手,语气冷漠责怪到,
“真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生出你这样的儿子,老头子啊,你死得冤啊……”
“妈,妈,你快别哭里,我来是有正事给您说,天大的事。”
“就你,还能有什么正事,鬼都不信。”
“妈,妈,你别生气,你先听我说。”
他蹲下身来,一脸谄媚的附在房东老太的耳边一阵嘀咕,房东老太的眼睛时而微闭时而瞪得忒圆,密谋完以后,两人摆出了同一副大局在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