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雨打芭蕉,声声不歇。屋里香烛案台,烛火明明灭灭,映照着墙面上泛黄的全身人像。
高大的人像身着粗麻布衣,浑身赤红如血,高大雄壮,威严森然,手持木剑,怒目直视前方,仿佛有一团熊熊烈焰在瞳孔之中窜燃,似要将泛黄的纸张都烧穿。
浑身是伤的龙天行跪倒在蒲团上,背对着人像,朝着眼前之人同样露出灼灼的眼神。
龙天行眼前是一个身形消瘦的老头,站在案桌旁侧,神情冷峻,瞑目不动,一言不发,他虽然消瘦,面庞手足又泛着奇异的红光,气血充盈,一呼一吸之间,似乎吞吐着微妙的热意。
“弟子无能,面对邪秽,非但不能将其斩于剑下,反倒被对方所伤,更被折辱……”龙天行咬牙启齿的看着老头,回想起吴穹当时的模样,他恨自己本事没学到家,面对真正的邪门修士,无法动手除魔,他更恨向冰受邪人摆布,被蒙蔽视线,自己无法让她清醒过来,助她脱离苦海。
老头微微睁开眼睛,目光如炬,空气似乎瞬间由阴冷转向干燥:“天行……”
“你有一颗侠心,为了不辜负自己这一身本事,想到要去救助他人免遭邪秽侵袭,驱鬼降妖,这本意是好的。可是你行事颇为鲁莽,不明对方情形就动手,徒惹祸端!”
老头子语声越发激烈,龙天行有些恍惚,眼中的愤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师尊的敬畏之意。
“你且记住……”老头微微叹息一声,他回头看向祖师爷画像,“身怀邪术!未必就是邪门恶人……当年烈祖师爷回到悬河城,遭遇巫门无魂先生,差点身死人手,若不是一位身怀邪术的异人舍身博得一线胜机,此刻我真阳门,哪还能传承到现在?”
老头威严如虎,龙天行有些吃不住。
“师父!你……你为什么要为一个修炼邪术的人说话?”
“你遭遇的是什么人?”
“他右手苍白,仿佛死人手臂,怪力非常!”
“你可知祖师爷当年遭遇的异人,同样也有一只力大无穷,死气乍现的异手?”
“什么?”龙天行瞪大眼睛,这种辛秘,师傅可从未跟他提过。
老头子微微叹息:“那人多半是本门故旧之后……”
“我观你身上的伤口,尽皆避开了要害。你抢先动手,不闻不问,任谁都得恼火,对方是出手警告罢了。那人若真动了杀心,你以为你回得来吗?”
老头子声如霹雳:“要记住我真阳门在此地的真正使命!首要任务是防护‘玄阴秘门’被打开,我到了年纪,阳精不足,修为日退,要护住秘门周全,还得靠你……”
他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最后化作了一声无奈叹息,门后边,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忧虑的看着龙天行。
此刻的龙天行,也是脑子里一片混沌。
谁能想到,自己喊打喊杀的存在,尽是本门恩人的后辈?雨声如骤,一如龙天行的思绪,混乱如麻。
吴穹从写字楼里走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从任务世界回归了一个多礼拜,李玉龙正在找人给办公室装修,吴穹是碰巧过来看一看。
雨幕遮掩视线,绵密的湿冷让人焦躁,无牙撑开伞高举的样子实在滑稽,吴穹将伞从他的手中拿过来,一高一矮行走在车流不息的道路中间,视线朦朦胧胧,无牙忽然一个哆嗦。
“怎么……雨滴进脖子里了?”雨太大了,吴穹半只袖子都打湿了。
“不是……”无牙的视线穿过涟涟的雨水,他看到了不远处一个撑着伞的西服男人,面色发白,似乎在盯着自己和吴穹的方向,那种被人逼视的感觉,让他有些脊背发凉。
吴穹顺着无牙的视线张望了过去,西服男人疾步走开,只留下一道虚幻背影。
吴穹瞥了无牙一眼:“咱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什么?”无牙有些茫然的看向吴穹,后者不声不响的撤掉了他头顶上的伞,招手呼唤出租车,冰冷雨滴直接将无牙浇了个透心凉。
“老大……你不能这样啊……”他眼睁睁的瞧着吴穹冷面无情的钻进了出租车里,将他一个人扔在瓢泼雨水中。
司机一脚油门,吴穹擦干玻璃窗,望着一脸呆滞的无牙,没有半点动容。
他微微抬头,瞥见的士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向自己的眼睛,吴穹露出微笑。
“老板……这片有点堵……我带您抄小路成不?”司机有些僵硬的回过头,吴穹微微点头,车子飞快的在雨水中穿行,晃过堵塞拥挤的主路,开向了行车稀少的岔路。
身后一直有一辆黑色轿车紧跟不舍。
司机的嘴角忽然挂起了诡异的微笑。
空气越发阴冷,夜色在阴云密布雨水如织的情况下变得无比昏黑,车子走上了盘山公路,行道的方向已然和吴穹回家的方向截然相反。
后视镜里,司机的视线和吴穹的视线对视在一起。
“你……明……知……这……是……陷阱……还敢……上来……”司机开口如同机器人,无比生硬。
“我们都在等待彼此。”吴穹睁开眼睛,透过后视镜,他看到了身后那辆轿车,朦朦胧胧的雨雾之间,黑色轿车里的模糊人影显现身形,最瞩目的,无疑是坐在副驾驶上,穿着白色兜帽衫,一只眼睛带着眼罩的年轻男人。
后者仿佛发现了吴穹观察他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