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魁看她生气,不敢接话,只管连声答是,她从窗外一眼能望到最前头的善财街,那座元字号的富安钱庄正四平八稳地开张其上,门庭红火,客源广进。
她一时间更是来气:“瞧瞧,明知道贼人玩的是暗度陈仓,表里不一的戏码,当局者却无人敢管!坏人都在吃香喝辣,好人却要饿死街头,受尽白眼!呸!我是个甚么名号,我二哥是个甚么人物,还用得着他们说三道四,拿银子堵我的嘴?”
说曹操曹操到,她正骂在兴头上,她那在家闲了大半年、在外被人看不起的二哥这就挑开帘子进来了。一进门就看她在发脾气,笑道:“这是谁又惹咱家小姑奶奶生气了?”
冷溪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咬了一大口鸡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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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焕这可就不乐意了:“你便说说我回都这大半年里你肯和我说几回话吧,还甚么都往我头上赖?每每回了咱俩那小院儿你就自己将门关住,不许我进,回了冷府你那羡鱼居更是被你的丫头看得死死的,连只苍蝇都放不进去。你说说,我怎么就能惹你不高兴了?”
“反正就是你的错,”这时候冷溪又不能跟他交代实话,只能看上去矫情不已地使小性子,“放下,不许吃我的。”
“不是,臭丫头,你今日好没道理啊,”冷焕就纳了闷了,眼珠子一转,心里了如指掌,“说吧,这些日子成日都看不到你和阿魁,是不是又跑外面找南巷那个丑鬼去了?”
“我找他干嘛?他死外面都跟我没干系!”
冷溪丢开啃剩下的鸡骨头,将手擦个干净,“冷二爷如今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您彻底一点撒开手不管的这些日子,这华都城是越发没样子了。从前你可曾听过甚么周跃东,易杰仁?谁想一场锦衣卫大选倒全把这些人才炸了出来,一个勇冠三军,一个只身可打虎,还都是权贵门户里的天之骄子?你信么?”
冷焕耐下心道:“你以前素来不问与北街无关之事,怎么现如今倒关心起锦衣卫大选这等国家大事来了?”
“那…那些人这时候跳出来吹牛说大话,分明是没把咱们当回事啊!我可听人说了,那群参选的家伙们头一个瞧不上的就是二哥你,我就不信你身边那么多耳报神,还会不知道。”她强行道。
“你就为这气我啊?”冷焕又给她气笑了。
“方才谁叫你撞我枪口上了,我说句气话怎么了?”冷溪也不知跟谁学的,又耍起无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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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焕对她一向是有耐性的,夹了块她素日爱吃的四喜丸子放她面前,“行了,脾气发过就过了罢。我去年离都北上,一去这么久,世人嘛,一贯见风使舵忘性大,何况我早在那之前很久就当真没怎么管事了,将我忘了也是人之常情。小鱼儿,你不必替我生气,我这般也才算的上是从这江湖过一遭,来去洒脱无牵挂。”
“可是你在我眼里……”
“那也只是在你眼里呀,鱼妹。”冷焕的笑意总是潇洒的,好像甚么事都能看淡,“人活一世,何须去在意旁人记不记得你的好,只消那些被你认为重要的人记得,便不枉此生了。”
冷溪不说话了,大概连她二哥自己都不知道,她最初来华都的时候,眼看着整座城里不管东西南北,他都能说上话,走到哪里都有人为他马首是瞻,有时候他的一句话或许比皇帝老子还管用。
一时间,曾经让她以为当他冷焕的妹妹,比当甚么三品官家养在外面的嫡女可风光太多了。
那时她便曾暗暗立誓,以二哥那时那刻的地位为目标,总有一天要靠着自己的力量站到华都城的顶端,成为这座城中新的市井之王。
这样热忱又天真的梦,她一做就做了两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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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却让她亲眼听着予她目标榜样之人被旁人看轻嘲弄,无疑不是在践踏她曾经最单纯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