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耳畔听得这般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准备解衣的小手僵在半空。
“他倒真舍得对你下本钱,只是不知道,若是华儿在世,是不是也会如此奢华铺张?”
他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可她却分明感觉屋中温度降低了许多,遂一个转身退开几步,朝他和软一笑,“陛下言重了。”
“不过居于府中,暂借保暖罢了,华祚公主乃花大人今生挚爱,而我不过一介知己,孰轻孰重,孰厚孰薄,何须问之?”
她自是知晓这其中微妙关系,而花鎏待她如斯,她怎可为他引祸上身?
“知己?”
他笑笑,“在我昏睡的时候,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她心中一凛,正要辩解,他却已欺身上来,一把捉住她的衣襟。
“脱下!”
赭玉眸里透着一丝寒气,“不许你穿他送的衣服!”
“你……不讲理……”
她只觉得一股憋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喉头也尽数堵上,原本还存了许多话可以争论,可以辩解,皆因他这一句,难过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我不过一介冒牌货,又怎能与华祚公主金枝玉叶相提并论?”
她惨然一笑,将那衣裙连带里衣一下子脱了下来,露出滑腻却略显苍白的肌肤,肩上,胸前,锁骨间,一道道淡粉色伤痕如岁月印记,醒目又锋锐地刺痛着眼前人。
他愣在那里,好一会,才垂了眼帘,拾起一旁的干净衣物,别脸递给她,“……穿上罢。”
她不接,只冷笑,“这也算是花大人的衣服,我能穿么?”
他却径直将衣服甩进她怀里,“你这身板,不穿衣服根本不能看。”
她气结,抱着衣服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这一次,他竟再也没有做逾矩的事,只面对火盆坐着,沉默无话。
他本便修长清瘦,身上那信手掠来的布袍却有些大了,衬得他愈发瘦弱单薄。
这次病倒,竟是,瘦了不少……
她将一切收在眼底,一声不吭将干衣服穿戴整齐,然而最后望着地上被丢弃的衣裙,想起方才那幕,仍禁不住眼角一酸。
世上,就真有这般可恨的人,见不着的时候,牵肠挂肚,见着了,却又蚀骨挠心,不如不见。
“微臣——接驾来迟,罪该万死!”
便是这时候,门外忽地有人高呼万岁,她登时心一惊,知晓花鎏到了。
“花大人……”
她忽地忐忑起来,目光投向门外,竟一时不知该以何态度来对花鎏才好。
之前还在商计假婚之事,可如今伏尧对她与这妹夫亲近之事竟是如此抵触,若是真要再当着他面与花鎏交好,还不知又会引发如何的猜疑迁怒。
伏尧抬起头来,将她面上的变化尽数收入眼底,薄唇微颤,凝起一丝冷冽。
“怎么,他来了,你很开心?”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面上似笑非笑,“也对,你们不是知己么,知己相见,总是别样开怀的。”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听得她心浮气躁,终是忍耐不住,“那日城墙之下,是花大人舍身救我,而我被贼人所掳,也是花大人带我脱困,我敬他重他,又有什么不对?”
说到此处,她又冷冷剜他一眼,“反倒是羲王陛下您,明明知道我不是那汧国公主,却要我忍受万民辱骂,若不是您强行将我带去莫名其妙的地方,我又怎会被平白诬为罪犯投入天牢,若不是您总对我做些暧昧至极的事,我又怎会一次次惹祸上身?我不将花大人奉为恩人知己,难道还要选择您么?”
他愣在原地,怔怔望着她,仿佛从来没有听过她说话一般。
最后,苦笑着垂下眼睫,“我从不知道……在你心中,我……竟这么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