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斩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姚阡陌也不管白衣还在跟前,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明天就会动身去寻找柳掌门的下落,在那之前,清平府的责任还是需要你来承担。”
柳斩低头:“我……”
“还是不自信吗?”姚阡陌含笑问道。
柳斩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
她能够问拳杨正,无惧生死,她能够不再怀疑自己,但是对于暂代清平府掌门这件事,她终究还是心有疑虑——她毕竟年纪太小了,之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最为危急的局面已经解除,她觉得也许让门内的长辈联名执掌清平府更加合适。
“我不帮你做任何决定,这些事情要你自己去想。”姚阡陌顿了顿,“只是你思考的时候,千万不要怀有因为这是谁对你的期待所以你一定要这么做的想法,你要问你自己,你心里是不是想要,是不是做好了准备,然后再反过来问自己,如果自己做了另外一个决定,现在的你会不会心有不甘。”
“我怕以后会后悔。”柳斩说道。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日后不会对自己今日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后悔。”姚阡陌轻声说道,态度很是温和可亲,“人事都在变,未来更加无法预测,谁要是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日后不会对自己今日的决定后悔,那就是他们从未真正地思虑过。但是因为莫测而选择什么都不选择,其实也是一种选择,你又如何保证,你日后不会因为这样的选择而后悔呢?”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条路,但是却是在一片黑暗之中走出来的路,我们手里也许会有一盏灯笼,但是这盏灯笼能够照亮的却也只有脚下而已。”
“所以我们能够看清的,其实也就只有我们曾经走过的那些路和现在我们脚下的路而已,至于前方是什么,都是未知的。只有往前走,走到了,将它踩在脚下了,我们才知道它是什么。是坑是坎,是沼泽是泥泞,还是山河湖海,都要到了才能看见,是迈过去,游过去,或者干脆倒地不起,也是要到了它的跟前,才能确定的东西,不然你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急匆匆地做一些准备,不是在对着空气打拳吗?人生那么多可能,你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去做好应对一切发生的准备呢?”
“这些细节的,具体的东西,当然要做好,但是不应该是它指引我们怎么做。”姚阡陌顿了顿,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们都在说追求大道,大道是什么,没有人说得上来,或者说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条大道。但是在所有的差异之中,却还是存在着一些共性,千万条的大道所包含的内容会涉及许多的原则,但是却并不会涉及具体的方法。”
“你的大道,那是在这片黑暗之中唯一比你手里提着的灯笼更明亮的东西,也是唯一一个能够照亮远处的东西,只要你盯住了它,你就不会迷路。哪怕中途走错了路,在这条路上遇到了无法逾越的鸿沟,你也只需要轻微调整一下这条路,绕过这条鸿沟就是,而不需要掉个头,原路返回去开辟新的路。”
姚阡陌说到此处,蓦地沉默了很久,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说这话倒是有些讽刺了,世殊时异,物是人非,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之中,也许有一日,大道也变了,那走过的路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柳斩安安静静地听着姚阡陌的话,她听得姚阡陌这些话觉得有些难过,她想起了当初姚阡陌给自己讲的那个故事,她愈发觉得有些难过起来。
“前辈,您也是很好的。”柳斩突然轻轻说道。
姚阡陌抬起头,看向柳斩。
柳斩的表情很认真,她瞪大了眼睛,目光之中没有迟疑闪烁。
她终于能够直视姚阡陌的眼睛了,她这个时候才觉得原来前辈的眼睛很好看,目光很柔和,如同一面镜子一样澄澈无比,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像;自己之前会那么畏惧惶恐,也许就是因为不想看到前辈眼中那个真实的自己的缘故。
姚阡陌愕然许久,旋即大笑了起来,直笑得柳斩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姚阡陌笑罢,起身微微拱手道:“多谢你的赞誉了,看起来,我这几日也不算是白忙一场。”
“前辈客气了。”柳斩慌张地起身还礼。
白衣冷哼了一声,转头就走,他实在有些受不了姚阡陌在这跟小姑娘装什么高深莫测,明明就是一个撒谎成性,没皮没脸,心机深沉的人,却非要装作一副令人作呕的模样。
白衣离去之后,柳斩微微迟疑了片刻,才有些试探性地问道:“前辈您其实不是文曲星君吧?”
“哦?”姚阡陌挑了挑眉,“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