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谢府里,谢恭伏挥退了伺候自己洗脚的丫鬟,合上了手里的一卷书,准备躺下休息。
真是上岁数了,在春夏之交就总会觉得疲累,等过去了这个季节或许能好些吧,谢恭伏揉了揉眉间,胡乱寻思着。
刚站起身子,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接着就是小声的嘀咕,谢恭伏听不太清楚,但是也能猜到来人是谁,“是传枚吗?”
“啊。”谢传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父亲,您安歇了吗?”
难不成我安歇了你还不进来了……谢恭伯心里撇嘴,站起来的身子又坐了回去,“还没有,有事吗?”
开门的吱呀声后,谢传枚小步跑了进来,躬身道:“打扰父亲休息了。”
谢恭伏微微摇头,“无妨,怎么了?”
谢传枚刚要开口,突然想到刚进屋时,房门没关,忙急匆匆的回去关门,这让谢恭伏连连皱眉,自己这个儿子,就是担不得事儿的,估计这又是打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来卖弄的。
“父亲,谢传敬回来了。”关好门后,谢传枚脸上满是焦急和不悦,“我刚刚亲眼看见他从侧门回的府里,由那个叫张君夜的莽夫陪着。”
唉,果然是这些破事,谢恭伏又揉了揉眉间,最近总是头疼。
见父亲不说话,谢传枚继续道:“父亲,咱们家现在非常敏感,监国太子对咱们的态度您也不是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回府,这就是没把监国太子的话放在心上啊……”
谢恭伏看着儿子不断抱怨,满心失望,“你来我这说这些,洛桥知道吗?”
听到父亲突然这么问,谢传枚一怔,旋即摇头道:“不知道,我没敢乱说,人多口杂,一旦谢传敬回到建康的事情被人发现,对咱么谢家没好处。”
“你知道对咱们谢家没好处就可以了。”谢恭伏微微点头,“此事你不用管了,我也不会管,估计传敬待一会就会出城了吧。”
“您是大长老啊……”谢传枚对谢恭伏的态度颇为疑惑,“不去警告一下吗?”
“警告什么。”谢恭伏不断摇头,颇有些意兴阑珊,挥手道:“行了,就这样吧,我乏了。”
被赶出来的谢传枚极为失望,又不好找别人商量,只得闷闷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而谢恭伏被这么一折腾,原本的些许睡意也荡然无存。
雍帝倒下,太子监国已经近三个月了,这三个月让谢传枚的心一点点下沉。
对于太子长久以来对本家的敌意,谢传枚心知肚明,但却并不怎么担心,就算有敌意又能怎么样,现在这位雍帝,登基时对韩家不是也有敌意吗,可这二十年来不也是客客气气,对其没什么办法。
在谢恭伏的想法里,或是说在谢家老一辈人的想法里,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因为只要他稍微有些政治智慧,就不会对谢氏动手,做储君和做皇帝,可是不一样的。
可这三个月里,谢传枚渐渐发现这位监国太子好像并没有这种智慧,现在他所做的一些小动作,看上去极为隐晦,但怎么能瞒得过经验丰富的老人呢,谢恭伏已经开始担心了,照这个态势发展,等到他们这代人离世,谢家很可能就会遭到他的报复,甚至都不用等到他离世,只要雍帝死了,他就会动手。
有的时候敌人太蠢,也是一种苦恼,谢恭伏脑中突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收拾情怀,谢恭伏爬上了床,等到兄长状态好的时候,该去找他商量一下了……
谢恭伯的状态并不太好,雍帝倒下后没多久,他也倒下了,九十多岁的人了,一阵风吹过,都有可能让他再也起不来。
谢传敬回来的时候已经很夜了,但谢恭伯并没用休息,依靠在床榻上发呆,用他的话说,一天有十个时辰都在睡觉,清醒的时候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不想再躺着了。
谢恭伯此时不要说与去年过寿的时候相比,就算是与正月十六那天于少欢见他的时候都大不一样,原本就没几两肉的脸颊已经彻底凹了进去,头上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只为了提神绑着一条布袋,让头颅显得无比硕大。
“传敬回来了。”
率先映入眼里是张君夜的大光头,他恭敬的向老爷子请过安后,便与一旁伺候着的管家勾肩搭背的走了出去。
谢传敬等离开的二人带上了房门,开口道:“我今天去见了端木恂。”
谢恭伯脸上的微笑渐渐隐去,“你如何能见的到他。”
“想见总能见到的,他是被囚禁在了宗府,又不是皇宫。”
谢恭伯淡淡地点了点头,“怎么突然去见他了,我记得在他刚被带到京城的时候,你是拒绝与他见面的。”
“那个时候没什么好说的。”谢传敬说了这一句,突然把话题引到了别处:“我把姜且、剑格等一些人,都插进了北镇军中,本想让张大郎也去,但他执意要留在我身边,我想了想,便由着他了。”
谢恭伯似是明白了,“皇帝不行了?”
“倒也不是。”谢传敬摇了摇头:“陛下一时半会倒也没事,只是可能再也无法理事了,所以有些事情,我想提前准备。”
谢恭伯似乎很累,耷拉着脑袋不说话,谢传敬继续道:“正因为要提前准备,所以要来征询家主的意见。”
称呼了家主,这就是比较正式的事情了,良久后谢恭伯才道:“你该把谢恭伏他们都叫来才对。”
“这话还要家主去说。”谢传敬微微摇头,“我做不了主。”
谢恭伯略作思忖,“这些日子,我一直卧床,传敏有很多事情不跟我说,所以我对现在的一些事情不是很了解,我且问你,端木盈丰真的要对咱们不利。”
“我今日去见端木恂,他说他已是必死,如果他死了,那么估计下一个就是咱们了。”
“明白了。”谢恭伯眼神突然深邃起来,“那你想怎么做,只是自保?”
谢传敬略一沉吟,“父亲,这些事情,你我二人管不了,只需要做出个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