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靖皇死地多蹊跷，在史书工笔和朝廷官家口中只能是“得道升仙”，意思是靖皇修满功德去天上享福去了。

你官家怎么说都行，老百姓怎么传，你也管不着，晚上那飘散空中的打幡宫娥，怎么说都是闹了邪祟，京畿谁不知靖皇当年炼丹案的惨烈，那么多宫娥飞扑街道，要说不是报仇解恨谁信啊，甚至有人说是靖皇寿数将尽，酆都阴府派鬼差来拘魂了。

庶民的话，也仅只在民间风闻流传，在那守卫森严的紫禁城里，任何一丝关于靖皇不利的流言，都被摁死掐灭，越是掩盖就代表事情越严重，欲盖弥彰反而惹人惦记。

华盖殿都塌了，文武百官连朝见新君都没地方，这怎么说也代表皇帝的死有蹊跷，说不定还真让御前行刺了。

这事儿，朝廷百官心里门清，但谁嘴上都不会提，除非真是脑子不好使，要不然何必跟官家作对，你说老皇帝是被贼寇给杀了，能升官发财还是羽化成仙啊，真敢说出来，就等着抄家下狱流放三件套吧！

在当官这件事上，但凡能站在朝堂上卖力表演的，都是装糊涂的高手。

老皇帝一死，新皇继位，正是稳定朝局平衡内外关键时候，若真是被人刺杀，新皇不论是为孝道还是流言，都要耗费人力物力去查案，这种事往往是亏本买卖，赚完吆喝啥好处都没有，不如就说是寿终登仙，你爱信不信。

但是，紫薇帝宫确实有贼人闯入，你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也不太可能，华盖殿碎得跟炮轰了似的，十二锦衣郎从此大小便失禁，脑残疯癫，此贼人在宫城大内如入无人之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关键你连他的蛛丝马迹都发现不了，金吾卫和锦衣卫在宫禁里呼呼大睡，第二天一早，纸傀儡全都融进河里成了浮渣。

如果你是皇帝？

你能吃得香睡得着？

靖皇的遭遇，未必不是你的遭遇。

靖皇是怎么死的不重要，刺客是怎么进宫的，用何兵器，可有内应，可有援军退路，这些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探得明明白白。

只是，这些事情都可暂缓解决，真迫在眉睫的事情，是靖皇的国丧殡礼。

帝后死后归葬山陵，礼仪繁琐，隆重之极，小敛，大敛，闻丧，上尊谥，梓宫发引，前后竟有百日。

小敛敛容，为已经死亡的皇帝和皇后整理遗容，沐浴更衣束发梳髻，穿戴寿衣，停尸待葬

大殓祭拜，嗣皇帝及已故皇帝的贵妃、妃嫔、嫔等宫眷缟素银钗前往祭奠，京畿本地的公爵，伯爵，侯爵，驷马以及文武百官，朝廷命妇，甚至于分封在外地的亲王、郡王、王妃、郡王妃、郡主及文武官，若有条件必要赶赴皇城致哀，实在无法到的，也要在封地面向宫阙哭丧，其后还要为大行皇帝上谥号，等一切面子功夫做好，方才会出殡把皇帝棺椁葬入陵寝。

九虞礼行过，神主附太庙。

至此，丧礼才告结束。

故有“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的说法。

天子跺跺脚，庶民吓断腰，天子都死了，民间自然也要有所反应，婚丧嫁聚，宴饮游乐，一切跟高兴有关的事情都不准干，也不准穿得太好看，满头珠翠不能有，遍体彩绸更不能有，可着劲儿折腾全国上下。

要说皇帝死了，对谁没影响，那一定是连家都没有的乞丐流民，再有就是殡葬司下的敛尸庄。

无论京城再怎么闹腾，也跟敛尸庄里的缝尸匠没什么关系，皇亲贵胄死了，肯定是要御用敛尸官去缝，轮不到他们动手，再一个他们也不是黎民百姓只是贱民，连为靖皇默哀的资格都没有，况且殡葬司只管普通百姓的身后事，皇室的身后事有礼部和宗正寺看顾，犯不着劳烦他们。

因此，在皇城千家万户百姓挂起白灯笼，举家吃素哭丧时，张长生正坐在敛尸庄张罗着小方桌下象棋，兵将马炮，落子离手，他跟对面的易清临下到兴奋处，还能推杯换盏，花生米很快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