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夜,李七娘接受了郭长歌的提议,并不是因为这提议有多么高明,而是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即便她自己并不想把这些年轻人牵扯进这件事,但他们似乎也绝不会因为她一句话就乖乖放弃。
自郭长歌和温晴追赶上她已过了十天,这十天里她没有一刻停止过思考这件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直到现在走在珑城寂寥的大街上,她终于有些放弃的意思,开始想起成峙滔说过的话——
“那些孩子或许是破局的关键。”
她曾不以为意。世间任何事在有结果以前,结果好坏的关键所在可能是任何人、任何物、任何细节。也就是说,随他怎么说,只因为时过早,就都不能说对,也不能说错,与废话无异。
那会儿的确为时尚早,但现在呢?
计划已经开始。
如果真按照郭长歌所计划的发展下去,将由郭长歌完成的任务的确很重要,可究竟能不能称之为关键……
李七娘不禁在心中问自己,自己在这件事中想达成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年纪越大,所见越多,她发现反而越难看清自己。连自己都看不清,更莫说他人。情感的真假,人心的矛盾,绝对比任何神妙的武功都要复杂百倍。
幸好她并不喜欢和自己较劲,就连李壬棠所传授的武功,有的她都懒得深刻钻研,遑论那些更复杂的东西了。
她还是习惯于着眼一些确实的事。
就比如她收留的那些女子,她是真觉得她们可怜吗,还是只想宽慰从前的自己,抑或只为得到她们的血?
这个问题她当然问过自己,不过就算没有确切的答案也没关系。既然想要那么做,那不管深层的原因是什么,只管去做就好了。至少她这样做没让自己不开心,也没让被她收留的那些女子不开心,这样就足够了。
但比起收留几个落难的女子,今日之事显然更麻烦许多。
她尽量不问现在的自己对玉心远抱着怎样的感情,只着眼于不想让他受到伤害这一点。至于将玉心远置于险境的成峙滔,她并不埋怨。因为她早就知道敌人的强大,要对付他们不可能没有代价,也知道成峙滔此人的行事风格向来如此。
他们初相识时,孤立无援的李七娘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玉心远曾给过她的感觉……
依赖,实在是一个既温情又危险的字眼。
认识成峙滔时,李七娘已经不是当初的小七,她知道自己要想真正自由就不能依赖任何人。成峙滔似乎也很明白这一点,那时的他就直白地提议道:
“就让我们互相利用吧……”
就这样,李七娘虽并不信任成峙滔,可成峙滔也成了她最信任的人。
到现在,成峙滔和郭愠朗的恩怨算是已了。这中间李七娘是帮到了忙,还是帮了倒忙,连她自己都有些不自信。她怀疑就算自己和成峙滔不相识,结果也不会更坏了。但她确实一直在听从成峙滔的安排,这样就足够了,轮到成峙滔来帮她了结旧日的恩怨。
而成峙滔选择的方式,虽然她事先并不知情,可如今倒也不能说是意外。
“一切开始之地,往往也是结束之地。”
这也是成峙滔曾说过的话。李七娘走着,嘴角微微上翘起来。她想起在云州发生的事,发生了很多,但郭愠朗最后死在洛城,多少算应了成峙滔的话。
李七娘在街口停步,抬头望向一家店的招牌——“天香楼”。
香是何香?
李七娘恍惚了一瞬,然后向楼前门窗的装饰扫视一遍……这里显然已不是青楼,大概只是普通的酒楼吧。
李七娘拄着拐杖向店门迈去,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大声呼喝道:“老太婆,你找死吗,快滚回家去!”
李七娘微微蹙眉,缓缓回过身。那人也已奔至近前,手里拿着刀,带着眼罩,是个独眼。
李七娘道:“找你们少寨主来见我。”
独眼道:“你……你什么人?”
他说着,还把刀举了起来,可他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本在手里稳稳捏着的刀竟然旋转着飞了出去,而且飞得极快、极高,最终落到了对面街的房顶上,看不着了。
独眼万分惊惶,“老……”
他刚开口,就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拿手一摸,嘴角竟流下了鲜血。可面前的人在他看来根本动都没有动,自己难道是撞鬼了?
他惊恐地看着李七娘,颤声道:“你是人是鬼?”
李七娘道:“你若再不去叫你们少寨主,你就会变鬼了。”
独眼吓得转头便跑,李七娘转身行至“天香楼”店门前,伸手轻轻一推,竟将从里边闩住的厚重木门推开了,而且没有门闩断裂的声音,只有断成两段的木闩掉落在地的声响。
走进大堂就看见有人往后堂跑,李七娘喊了声:“站住。”
那人真的僵在了原地,然后战战兢兢地回头看了一眼。
李七娘微笑道:“我不是强盗,是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