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初放下了碗和筷子,轻声说:“郭阿姨,我吃好了。”
“我看你今天没怎么动筷子……”郭蓓皱起了眉,关心地问,“怎么了,今天做的菜不合你的口味吗?”
沈念初摇了摇头:“不是,挺好吃的。”
“那就再喝一碗银耳百合雪梨汤,这个季节喝它最好了,滋补又润肺。”
郭蓓又去厨房盛了碗汤,转回来,放在沈念初的面前。
“……”
沈念初低垂着眸,用筷子来回轻拨着汤面上浮着的一片百合,半晌后,开口道,“郭阿姨——”
“赶紧喝吧,太凉了效果不好。”
“汤我等会儿再喝,我只是想问你莫教授——”
“那你先喝,我去洗碗。”
郭蓓说着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
当她要把沈念初面前的饭碗拿走时,沈念初的手却同时按住了碗沿。
郭蓓的动作一顿,看向了沈念初。
后者抬起眸,黑白澄澈的目光与她对视。
“郭阿姨,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告诉我有关莫教授的事情呢?”
手慢慢收了回去。
郭蓓坐下,看着沈念初,脸上的温和渐转为了肃然。
“念初,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对莫教授那么感兴趣……只是,我记得上一次,那个叫陈嘉鱼的男生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立刻给莫教授打个电话,我问他原因他也不肯说,只说和你有关系……”
“从那时起,我就感觉到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太放在心里。”
“这几天里,你又突然问我莫教授的事……我这人,从来都不喜欢在背后说人是非短长,即便是你来问我,也是一样。”郭蓓皱着眉头,打量着沈念初,“更奇怪的是,我记得几个月前,你应该才是第一次和莫教授见面……”
“在学校里,你和她之间,理应也没有多少交集……”
“现在为什么……”
“怎么,是发生了什么吗?”
沈念初抿了抿唇,她知道不能把陈嘉鱼的事情透露给郭蓓,无奈下,她凝视着郭蓓,轻柔的嗓音带出了几分求恳之意,“郭阿姨,我不能说……我知道随便打听别人的事情不好,可这件事真的非常非常重要……你就帮帮我吧……”
郭蓓为难地看着她,“按道理,你都这么说了,我总应该答应你……”但接下来,她叹了口气,“但是,因为某个原因……我不能和告诉你和她有关的那些事。”
“某个原因?”沈念初一怔,“什么原因?”
郭蓓耸耸肩,“我也不能说。”
昨晚,她和骆锦通话聊天,无意中说出了沈念初向她打听莫芸的事情,不料骆锦一听到这事,立即要求,甚至还有些警告的意味,要她承诺下来,绝对不可以将莫芸的任何事情告诉沈念初,也不要让沈念初与莫芸产生任何接触。
至于原因,骆锦却不肯透露。
她只能答应下来。
“总之,你就别再问我莫教授的事情了,我真的不能说。”郭蓓笑了笑,再次站起来,“好了,我先去洗碗,你乖乖把汤喝了。”
“……”
沈念初突然伸出手,拽住了郭蓓的手臂。
眼圈,已经多了一丝红。
“可是,现在只有你能帮得上我们了。郭阿姨,我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嗓音里也挂上了哽咽。
从小到大,骆锦都告诉她,任何时候,自己的强大才是最重要的,绝对不能低声下气让人瞧不起。
所以,在今天之前,她一直是骄傲的。
像这样求人,对她来说,近乎是不可思议的事。
但是……
也许为了喜欢的人,再骄傲的女孩子,也能放下自己的自尊。
见郭蓓依旧不说话,沈念初咬了咬唇,“郭阿姨,那我只问一个问题。”
郭蓓一愣:“什么问题?”
“我查过了莫教授这么多年发表的文章和论文……”沈念初将组织好的话语,一字一句地清晰道出,“我发现,她原本是会催眠的。但从十五年前开始,她忽然就不再发表任何有关催眠的学术文章了……而她现在的研究课题,也和催眠完全无关……这期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蓓微微怔住。
沈念初耐心地等待着。
许久后。
她等来的,只是一声下定决心般的叹息。
“对不起念初,我不能说。”
郭蓓挥挥手,打断了还想再说话的沈念初,笑眯眯地说,“行啦,我们再聊点别的。对了,你在新闻系这几个月感觉怎么样?新闻学起来有意思吗?……”
一开始,沈念初随口回答,却在想着该如何再求恳郭蓓。
忽地,她心头一跳,某种古怪之意浮了出来。
不对,这几个问题,上次她来的时候,郭蓓不就已经问过了吗?
为什么这次又重新问一次呢?
还是说,这几个问题有什么特殊的用意?
沈念初盯着郭蓓,脑子里反复将那几个问题过来过去。
假若真的有什么特别用意的话,会是什么呢?
这几句话,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等等,这一次,郭蓓提问的时候,语调好像和之前那次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
新闻、新闻……
是了!
每次,她都将“新闻”这个词加了重音!
是“新闻”!
沈念初的脑子里如电光火石般一闪,忽地捕捉到了某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可能。
难道说……
“郭阿姨,我突然想起来有件急事要办……”她的心脏砰砰跳着,亟不可待地想要证明这个可能性的真伪,立即站起来,“我得走了,过几天再来找您。”
郭蓓微微一笑,而后颔首:“好。”
……
燕大图书馆。
沈念初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了几叠厚厚的报纸。
《燕京日报》、《燕京都市报》……
这些报纸张张泛黄,一看就是年代已经颇为久远。
沈念初秀眉微蹙,专注的目光快速扫过面前报纸上的一个个黑体标题。
一旦没有感兴趣的内容,便直接翻开下一份版面。
再重复之前的举动。
十几年前的新闻……
那时网络还不普及,还是纸媒的天下,想要寻找蛛丝马迹,唯有依靠这些报纸了……
……
周末,侯子凡来了燕大,和陈嘉鱼见了面。但夏宇没来。原来刚好有位计算机大牛来燕大讲座,名额非常抢手,他好不容易才搞到一个,只能和侯子凡陈嘉鱼改约在下次。
陈嘉鱼先和侯子凡一块儿吃了中饭,再领着他走马观花地参观燕大。
过了会儿,两人路过操场。
上面正有两队学生在踢足球。
侯子凡一看,顿时脚痒了,先屁颠颠地过去申请加他一个,得到一方同意后,又扭头问陈嘉鱼,“老陈,你也上来踢一会儿?”
陈嘉鱼摆了摆手:“不用了,你玩吧,我在旁边坐着等你。”
侯子凡也不勉强他,将外套甩给陈嘉鱼,卷着自己浑身的亢奋,一阵风似的刮到了操场上。
陈嘉鱼坐在操场边,视线跟着场上的足球起伏移动,手则是轻轻搭在身旁的背包上。
此刻,那本《小王子》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这几天里……一直没什么异常。
一切都显得非常正常。
但正常得过了头,反而极为古怪。
陈嘉鱼能感觉到,这平静之极的表面下,有一股诡谲的暗流正在无声地汹涌澎湃,更随时可能轰然爆发。
只是,它会在什么时候、又以什么样的方式爆发,他却不得而知。
而越是未知,就越让人心神不宁。
对方,到底会怎么做呢?
……
距离沈念初和郭蓓的谈话,已经过去了两天。
这两天中,除去上课和吃饭睡觉,剩下的每一秒,沈念初几乎都泡在燕大的图书馆内。
一番下来,她几乎把图书馆里所收藏的那几年燕京的所有报纸都翻了一个遍,每看到一篇可能有关的新闻报道,都逐字逐句地细细阅读,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地方。
四周有不少男生在偷偷打量她,但她身上那股清冷疏远的气场,以及专注到几乎不问外物的神情,自动透出几分生人勿近的排斥感,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放下最后一份报纸,沈念初慢慢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纤白的小手握成拳头,轻抵着有些涨疼的太阳穴。
依旧一无所获……
为什么会这样?
燕大图书馆的藏书量,算是能排进燕京各大图书馆的前三。
如果连这里都找不到线索,还有什么地方可能办得到?
还是说……她误解了郭蓓的意思?
又或者,仍然有什么关键之处被她疏漏了?
沈念初轻轻地叹了口气,旋转脑袋,看向图书馆的玻璃窗外。
那里暮色深沉,枝头上,几片残存的枯叶在萧瑟的风吹下,摇摇欲坠。
十五年前……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莫芸突然在催眠界销声匿迹……
沈念初隐隐觉得,这一切,就仿佛是一片混乱无章的拼图,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整块拼图最为关键的那一块。
可是……这块拼图,究竟在哪儿呢?
忽然间,背后两名学生的轻声对话传入了她的耳朵内。
“诶,上个月你不是投了篇文章给《XX》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登?”
“哪有那么快,审核都得好几个月,还要等排刊,半年以后能看见就不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