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奇地看去,是点点细小而明亮的萤火,在她的指尖停留了一瞬,便又游荡开去。阿皎来了几分兴致,随着点点萤火飞身而去,越过几处屋脊和浓密的树木丛荫之后,面前豁然开朗。
面前是一处小小的荷塘,如今端午时节,荷塘中的一池白荷已经亭亭开放,温热的夜风拂过,荷叶翻卷似是深碧色的波涛,摇晃出一阵轻微的碰撞声来。荷塘之中到处都是细碎流萤,星星点点,点缀在满池荷莲之中,映衬着淡淡月色,极为清丽幽婉。
阿皎记得这是霍仲孺府上的偏院,平日里少有人至,没想到却有这样一处荷塘。
她来了兴趣,扔了酒盅,飞身踏上那随风颤动的荷叶,便要去抓流萤,她纵身跃来,那流萤便四散飞开,满目金玉珠光,目眩神迷。
她咯咯笑着,足上趿着的丝履掉了也不顾,干脆赤着足,踏着翻卷的荷叶追逐流萤,手腕脚腕上的银铃镯子晃出清脆好听的声音来。
她终于伸手握住了一只,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来,却看见身后的淡淡月影里,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阿皎偏着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点着足尖立在一支荷花上,荷花轻颤,她的身形也是微微晃动,她身上的素色寝衣之外只披了件软纱外衫,在朦胧月色之下,晶莹轻薄如同蝉翼。她的长发披散下来,垂在脑后,微微偏头看着他,大约是因着酒意的缘故,有一种出尘的风姿,和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霍去病仰头看她,“回屋后发现你不见了,幸好发现酒液滴在路上,一路追了过来。这里是偏院,没有人住,一个人晚上随便乱走总是危险的。”
阿皎却不理他的说教,只是踏着荷叶飞身而来,带着玲玲轻响,停在离他最近的那一株荷花上,小心翼翼地将手摊开,带着献宝似的欣喜,“你看,我捉了一只萤火虫。”
她离他极近,脸上带着天真明媚的欢喜神色,摊开手的那一刻,那只小小的萤火虫就翩翩地映亮了她的眉眼,明珠般耀目,风致妩媚。
在金玉珠光般的漫天流萤之中,他轻声问:“阿皎,你怕不怕?”
“怕什么?”她问。
“日月同辉,必有陨落,这个谶言,你怕不怕?”霍去病看着她,深深问道。
“我刚刚一个人喝酒的时候,想了很多。薤上露,何易曦。我从前遇到过很多人,他们死的缘由千奇百怪,谁都料不到,天灾人祸,谁也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而此刻还纠结着不肯嫁给你的我,是不是很傻。”她娇憨一笑,认真地看着他,“虽然说,变了的阿皎就不是阿皎了,但是阿皎变成什么样,霍去病都喜欢,是不是?”
霍去病觉得自己那颗不安跳动着的心脏正被温热的暖流所包裹,他柔声道:“是,不论阿皎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有一日算一日,未来的事情,何必去想这么多。”阿皎在一片萤火之中笑开,眉眼弯弯,“那霍去病,能不能不要再吊我胃口了,张掖的那个承诺,告诉我好不好,我保证,你告诉我我也不会乱跑。”
霍去病对她张开双臂,阿皎便扑进他怀里,在咫尺之间,她听见他一字一句,无比坚定地道:“冬之夜,夏之日,年年岁岁,阿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生亦相随,死亦相随。”
他吻了吻她的发,“即便是真有一日要陨落身死,我也会化作风雨,化作萤火,化作落雪,一直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