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劝谏之事,自有文臣去做。你我既为行军之人,便只掌征伐之事。为臣者,越是身居高位,便越是要把握好与君王的相处之道。”卫青缓声道。
霍去病心中并不认同,“舅父,既然君心似海,你又为何要将李广调往右路?”
身边的人三三两两都散的差不多了,殿前只剩他们二人。
卫青看着他,沉声道:“你又焉知,这不是陛下的意思呢?”
“陛下?”霍去病微微有几分不可置信,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是陛下授意?”
卫青苦笑一声,“出征之前,陛下对我言道,李广老,数奇,毋令当单于。可惜只是口谕,因此这个亏,只能往肚中咽了。”他按住正欲说话的霍去病,平静道:“此事你一直追问,我便说与你,但你必须将之忘了,不得在别人面前提起,更不能在陛下面前提起。”
霍去病想,李广数次迷失道路,分明是因为轻视胡人,不肯配备匈奴向导,何来数奇一说?
陛下这一句,若是告诉了自己,自己必然会反驳,但告诉了舅父,以舅父的性子必然会遵守,这才有了将李广调往右路一事。陛下若是真的因为李广老而数奇,根本不必一开始便对他许以前将军的职位。
或许……陛下是有意埋下李卫失和的种子,只是不想,李广此次竟然不堪受辱而自刭。
只是其中变数太多,陛下焉有把握一一都能算得准?
他为何觉得,此事背后并非如此简单?
卫青看见霍去病越来越深沉的眸色,拍了拍他的肩,“陛下的意思,你我都看得出来。太子年幼,外戚坐大,即便我们没有弄权之心,陛下也难以放心,如今我已经是芳兰当户,不得不锄,可我不在意,只要太子稳固。”他握了握他的肩,重复道,“只要太子稳固。”
霍去病颔首道:“陛下捧我,不过是看重我无所依傍,性情孤傲难以合群。我明白,舅父。”
卫青欣然,“明白就好,你舅母他们说了些什么,你都不必挂怀。”
霍去病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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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皎给嬗儿讲了好几个神鬼故事,将他哄睡着了,才悄声从他的房中出来,刚出了院子,恰好遇上霍光。
少年人穿了一身月牙白的夏衫,立在竹影之中,显出几分翩翩的风度来。他看见阿皎,行了一礼,“嫂嫂。”
阿皎倒是不常见到他,便问了一句,“光儿这么晚了,还不睡?”
“有些文书等着长兄回来批复。”他的手上捧了一叠竹简。
阿皎道:“他若是回来,必定也是酩酊大醉,批复不了你的文书,不如放在他房内,等明日醒了再看。”
霍光笑了,露出一排皓齿,“嫂嫂这就不知道了,长兄便是大醉时也能批复,前次有一回也是大醉而归,抢了我的文书去批复,第二日醒来时全然不记得此事,但是拿过文书一看,批复却是半点错都没有。”
阿皎也笑,“这边是糊涂人也有糊涂福气。”
她话音方落,便听见霍光急急一声,“嫂嫂小心!”
阿皎感觉到身后有劲风袭来,一个旋身就避开,顺手将霍光也推开,“躲边上去!”
她轻盈后掠,将裙裾一摆,看清来人之后才皱眉,“从骠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