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桥先生再仔细看这个邋遢和尚,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双眼镇定自若,衣衫褴褛地行走在绫罗绸缎之中也未见惧色。那笃定的模样仿佛他才是众人中的上位者,尘世种种皆可看破。
青桥先生连忙起身道歉,再把邋遢和尚领进房中,想要给他点一桌好菜,却被邋遢和尚拒绝了。
“一粥一菜即可,人生在世,活着并不难。就如同这个孩子,要活下去,也未必需要大费周章。”
没一会儿,清粥小菜来了,邋遢和尚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中不急不缓地吃着。吃完了还用袖子抹抹嘴,打了个舒服的饱嗝。
青桥先生实在按捺不住,忙问他是否有办法让白鹿活过来。
邋遢和尚摘下自己手中一串佛珠,戴到了白鹿手上。
“这孩子,这一世来得蹊跷。我看他该是个女儿,却又是个男孩儿。不过既是男孩儿,也有男孩儿的活法,若是生在书香门第,读书之余少不得做些女红,若是生在武学之家,练剑之余须得起舞调和,若是生在你这样的戏班子,唱旦角儿便是存活之道。”
大家听完都吓住了,谁能想到平日里打趣白鹿的话,现在竟从这不知来路的邋遢和尚嘴里说出。
青桥先生只当他是胡诌,但白鹿现在这样,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虽不信也先明面上信了才是上策。
邋遢和尚将手按在白鹿手腕上的佛珠上,嘴里低喃着不知什么,等他起身要走时,昏迷三天的白鹿竟然真的醒转了。
青桥先生大谢邋遢和尚,想邀他听一台戏,邋遢和尚却哈哈大笑:“人生如戏,你戏台子上的戏,哪及人间精彩。不看了,不看了……”
邋遢和尚走后,众人悉心照料白鹿,几天过后白鹿才能下地,精神也渐渐好了起来。
青桥先生要他从此学习旦角,白鹿却从心底抗拒,拗不过时唱几嗓子,私下里还是去找武生师父。武生哪敢造次,拒绝再教他任何本事。
白鹿铁了心地不唱旦角,青桥先生起初担心,但看他一直健康无事,也就暗暗怀疑邋遢和尚说的那些话恐怕只是说笑,白鹿能好应该归功于那串佛珠才是。
既然白鹿不愿意,那就不再勉强他了。但他的模样实在与武生相去甚远,父子二人争来争去,最后白鹿同意唱小生,青桥先生也就同意了。
白鹿十七八岁时,已能登台唱主角。他模样生得好,唱腔和身段也好,自然有许多人迷上他,戏班子的生意也愈发的好了。
青桥先生老怀安慰,也庆幸白鹿虽然没有按着邋遢和尚所说的行事,倒也活得康健,虽看着纤瘦,到底也没再得过什么大病。
一日,戏班子在庙会搭台,那邋遢和尚路过见着了,远远看到台上扮着小生的正是白鹿,不由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那日城中人人都在对这台戏津津乐道,青桥先生心情大好,在天香楼设宴,让整个戏班子的大家伙儿大吃了一顿。
觥筹交错间,无人看到天边一颗星星正愈发暗淡,将坠未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