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赵拓的提议有所怀疑,但萧远还是决定按他所说、顺水推舟将八千士兵留在麓湖城内,正反没有坏处,万一程振当真计短,莽莽撞撞率兵杀入城内,他们便能一举翻占上风!
若程振不肯接招,只安排兵马在城外驻扎,则更是求之不得……
想来此计甚妙,萧远堂堂统领虽然被撵出府衙,连坐骑都给扣了下来抵债,唯独空桑,经他死死护住,才得以保全,狼狈如斯,他却丝毫也未觉得忿懑不悦,一旦背人,他眸中的喜色便掩藏不住,走一路笑一路,伴随落在斗笠上嗒嗒的雨声,听得过路的行人莫名其妙。
赵拓因未在伍仁和萧进面前表态,自动请缨留了下来,说要为他内应,时刻传递消息。
萧远当然不会拒绝,虽然不想承认,不过这赵拓的脑子,确实比他好用,只要他不存心使坏,倒不失为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只是……
笑着笑着,萧远忽然板下脸来,光想着顺水推舟可能带来的好处,倒把萧进伍仁有意投诚叛军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如今这个局面,除非他们卫军被程振打败击散再也翻不了天,那身为主降的他们二人,必定活不长久。
既是说,当他们下一次见面,便注定要手足相残,他身为左翼军统领不能不会死,那么死的,就只能是萧进!
若他们的重逢,是为了让他杀了他,倒不如让他就死在萧山镇里,虽然凄凉,却可无愧于心……
好一阵的失神驻足之后,萧远无可奈何地再次动身,此次征兵虽然无功而返,但不能不赶快回去将麓湖城的情况禀报萧立,说不定他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应此不虞,或者至少,保全萧进。
他的话萧进不肯听信,然萧立与他血浓于水,总不能连他也一并视作“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罢!
加快步伐,萧远迫不及待要见萧立,可当他到得城门边上,还未走近,便看见有守城兵在盘问一群穿着破烂争先恐后要入城的男人,城门开了一半,门外还有一长排同样衣衫褴褛却个个身强体状的一群男子。
城门口稀稀拉拉地围了两三圈看热闹的百姓。
萧远摒弃庞杂的念头快速走过去。
自他们入城之后,守城的兵众除了原来守尉宣德的人马,他自己还派了两千兵来协同守卫,只不过现在,这两千人已经被他用做了账款的抵押,暂不归他管罢了。
两千兵没有一个不认识他,宣德的人自那日请求入城长相对望之后,也都对他颇具印象,见他走近,不待停步,便有四五个卫军守兵齐齐来迎。
这些人都还不知道萧远现在的处境,仍旧对他毕恭毕敬。
“统领!”
萧远轻轻点头,问门口那群男人是怎么回事,凭他的直觉,那些人绝非普通百姓,单看他们每个人的形体线条,就知道身手必定不凡。
“回统领,是逃兵……不过是从京城来的,还是从……咱们营地里逃的,暂时还不能确定!”
回话的是萧远自己带过来的兵,然而左翼卫军毕竟是数万之众,他实在难以记全每一个人的名姓。
但听这人说话的语气,以及所说的内容,萧远猜他或许对自己以及萧立都比较熟悉,毕竟知道营里出了逃兵的人还在少数,都没来得及传开,便匆匆忙忙奔来了麓湖城援救董合。
“逃兵怎会出现在这里?那一长排,人数可不少啊!”
“是的,大概有三百人,据他们自己说,他们当初确实鼓足勇气跑了,但逃离了军营之后才发现,不仅要时刻留意追兵的动向,还要处处提防被叛军杀,每日都提吊着心胆,吃不好睡不香,远不如有城池、队伍可依附来的安全,但又不敢回原来的军队,便辗转来了这麓湖城谋求一条生路……
统领,可要全部斩杀?”
中年兵从军多年,知道这些临阵脱逃的兵绝对不能轻饶,依法当斩,否则难以稳固军心。
萧远听他说完,凝神又将门内门外惶惶等待命运的裁决、看来狼狈实则精壮的男人们望了又望,心中疑问:三百人啊!莫非真是从我们自己营里逃出来的那批?
前日清晨,他一起身,便听得帐外吵吵嚷嚷说出了三百来名逃兵,但那帐守白毛子不是已经领着一千人去追了吗?一千人竟奈何不了这区区三百兵?
倍觉惊异的同时,萧远摇了摇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们既然有心悔过,便留他们一命罢!不过必要将各人的身份核实清楚!若然再犯,必不轻饶!
名姓籍贯可都一一记下了?”
“正在逐一登册,只是要核实的话,恐怕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都仔细小心些,果是逃兵倒还好说,万一是叛军,让他们混了进城,会很麻烦!”“统领说的是!属下明白!”
萧远点点头,拍拍中年兵的肩就要出城。
中年兵忙唤住:“统领,您这是往哪儿去?可要人陪同?”
萧远回过头冲他比个噤声的手势,不让声张,否则被大家知道他将他们“卖”在了这麓湖城做苦力,他想走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中年兵讷讷点点头,回头望望同迎的几人,也都满头雾水。
但萧远既然有了吩咐,那他们做下属的自然要遵从,于是故作不识地越过他跑回城门继续盘问逃兵。
萧远含笑地将头上的斗笠又往下压了几分,紧走两步,飞身一跃,钻进了一辆准备出城的华盖马车里。
马车内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妇人怀中搂个半大的孩子,见他遽然闯进,都被吓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