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人，即使在这个年代，竟然还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几乎全白的头发，整整齐齐梳到脑后，瘦高个，挺直的鼻梁，只是两个眼袋和厚嘴唇非常明显，让小安想起了动画片《三个和尚》里的老住持。

往病床上看，周阿姨颤巍巍地想举起右手，不知想做什么，大概是大哥，上前抓住阿姨的手，轻轻问：“妈，您不舒服吗？”说着，抓住周阿姨的手握在手心里，但他低头看了看阿姨的手，就抬手拿了一块毛巾为妈妈擦拭起来。

阿姨的指甲缝里，全都是很红色的东西，不知是什么污垢，小安突然想：不会是老人已经大便失禁，难受时自己乱抠乱摸的吧？

周阿姨这时嘴里呜噜呜噜地说着什么，但听得不是很真切。突然，老太太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了声：“怎么就用不上一丝力气了呢！”然后就把手垂了下来，闭紧了眼睛。

没人哭出来，心跳监控也变成了直线，看来，阿姨真的走了，大家都垂手站着，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跑了进来，喘着气。

看这人，中等个子，像老爷子一样，瘦瘦的身材，非常英俊，一看眉眼就非常像周阿姨，小安断定，这个就是周阿姨最喜欢的二儿子。

这时，三儿子（小安一次在医院里见过他）扶了扶金丝边眼镜，走到二哥身边，有些斥责地口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才来！”

老二也不示弱：“我又没有车，这大半夜的，好不容易打到了车，开始说这么远，人家还不想来呢！”

眼看这哥俩针尖对麦芒，马上就要吵起来，大哥回头喝住两人：“吵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妈都走了，不能让妈走得安心点吗？”说完，轻轻拍了拍周阿姨的肩膀，伏在她身上趴了一会儿。

见阿姨确实已没了生命迹象，护士过来为遗体进行最后的处理，原来，在人已去世后，还需要用棉球把所有有孔的部位塞好。护士用棉球将周阿姨的鼻孔，耳孔，还有下体都塞好棉花，然后就问是否要最后清理身体。

老三说：“还是我们来吧！”小安想：这个老三并没有阿姨自己想得那样的无情和冷血，这在妈妈走后，还能为妈妈擦身，实属不易。

可等护士走后，老三转头对护工说：“麻烦您给我妈擦一下吧，我们没经验。”小安本想去打点热水，只听老三接着说：“用酒精擦。”

小安听得身体一震：要知道，刚才还说着话，有着体温的周阿姨还是妻子，还是母亲，还是一位曾经的教师和一位成功的商人，可现在，生命离去，她不必再用温水擦身，因为她已经没有了知觉，只需要用酒精，像对一个本就毫无生气的标本那样处理就好。

一切收拾完毕，三个儿子和老父亲一起，送阿姨到门口的殡仪馆的专车，这时，小安摸了摸旁边一直站着的沈老师的手，她的手虽瘦，但很有力量地握了握小安，但手指尖是冰凉的。

“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沈老师伏在小安耳边轻轻说，小安点了点头，对呀！一个女人，无论你赚再多钱，生再多孩子，一定要和家人搞好关系，把家庭经营得有声有色，才是一个人最大的幸福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