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彦忽然僵住了,蓝轩抬手比划了下,又举起那烙铁道:“……最后要用这东西在伤口烙一下,止血,再撒上草木灰。”
“之后人要在不透风的蚕室里躺四十九天,才能下地。”
“那时你父亲……并不比你大。”
原本咬着的草茎掉在地上,赵彦双目欲眦道:“不许你再说。”
蓝轩平静道:“我永远记得那样的情景。”
走到赵彦身边,蓝轩将他从木架上放下来道:“你走罢。”
赵彦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蓝轩轻声道:“我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但也只能陪你到这,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
赵彦似乎并不能理解他的话,蓝轩叹道:“现在走还来得及,到泉州去,那里有几艘船,装着足够食水,尽由你掌握,带上我们的人走罢,为你父亲,为我们赵家留一点血脉。”
赵彦道:“那你呢,难道你要留下来?”
他的情绪很激动,蓝轩神色冷冽道:“你当真以为这是儿戏?”
赵彦怔住了,蓝轩道:“还是你以为,闹到今日地步,你我还能全身而退?”
赵彦似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却仍旧执拗道:“这世间难道还有你做不到的事,如今天灾人祸,皆是皇帝失德,你若要反了,振臂一呼,还怕无人云集响应?”
蓝轩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些。”
赵彦话到嘴边被堵了回去,蓝轩望着他道:“你说的那些,并非没有可能,但现在……”
他眸色深沉道:“你信不信,再过半个时辰,禁军就会将这里团团围住,你我皆是阶下之囚。”
赵彦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不由道:“那就一起走,现在就走,狗皇帝既起了疑心,迟早是要杀你的。”
蓝轩望着他道:“来不及了。”
说罢他解下腰间的牙牌递给赵彦道:“虽拦不住禁军,但送你出城的还有把握。”
赵彦的呼吸剧烈起伏,紧紧攥着那块牙牌,并不肯动。
蓝轩严厉道:“再不走,是想要赵氏血脉断绝?”
赵彦忽然就明白了,蓝轩留下来就是死路,是被他亲手逼上的死路。
这么想着,赵彦更不肯走了,蓝轩道:“无论如何,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我兄长唯一的血脉,是我想要付出一切保全的人。”
赵彦眼眶发红,心中着实后悔,但事到如今再无可挽回。
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蓝轩道:“出宫后你一路向南,切不可回头。
谢意带着陆英和沈峥赶到东厂的时候,审讯已经结束了。
蓝轩端坐在上首,而堂下则是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谢意没想到他竟如此草菅人命,在心中料定他已将刺客掉包,怒极道:“当真好大的胆子。”
望见谢意身后,陆英与沈峥皆在,蓝轩的神情并没有意外。接过洛宁捧来的帕子,他仔细擦干净手上的血迹,淡淡道:“谢统领有何见教?”
谢意虽知道堂下这具尸首定不是刺客的,但苦于天色昏暗,并没有人看清刺客的形貌,这会更是更是没有对证。
即便如此,他并没有打算轻饶蓝轩。
这次有备而来,谢意已提前调了禁军三大营中的神机营,人数是锦衣卫数倍,又配有火器。
他是决心要先斩后奏。
但令谢意没有想到的是,蓝轩的神情并无惧意。
就那样从上首的太师椅上走下来,他直面神机营的枪口。
最前排的火枪手已上了镗,洛宁并不甘示弱,身着大红飞鱼服的锦衣卫里三层外三层将狭小的衙门围得水泄不通,手中的绣春刀寒芒毕现。
蓝轩的目光在谢意身上扫了圈,最后落在陆英身上,陆英并没有回避,而是抬起沉沉的眸子与他对视。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就在这紧要关头,有个带着威势的喝止声打破寂静。
人群自发分开俯首,冯贞抱着的拂尘一挥,身着窄袖圆领袍的少年皇帝走向上首,龙袍上的日月星辰十二章凛然生威。
望着势如水火的两派人马,毓坤道:“都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