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窘况直到他一百岁以后才有所改善,苍溟说是因为对大部分神族来说,百岁是个分水岭,百岁前的身体更趋近本身,而百岁之后,会发生些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奇如他,自然也问过这些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什么,苍溟默了半晌,才板着脸跟他说他不知道,因为那感觉很奇妙他说不上来,反正变化就是变化了,何必知道得那么清楚。
寒少宇当年虽然很怕他,却还是喜欢故意挑衅,颇鄙视看苍溟一眼,转身要离开,却被一脚踹得踉跄,没稳住身形向远处滚去,“砰”地一声,重重撞在院里的桂树干上,顿时眼晕目眩。
“果然是小混账!”苍溟几步近前,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寒少宇当时就觉得晕眩似乎更剧烈了些,“我是你师父!不管知不知道都是你师父!你露出那种眼神是要做什么?还敢那样看我!”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又光明正大翻了个白眼,“啪啪”几巴掌又落在了脑袋上,苍溟连骂他都懒得骂,转身便走了,视野重新清晰的时候他已走出很远,腰后的酒葫芦随着动作一晃一晃,寒少宇知道这家伙是借题发挥,说是教训他今日不教习,实则是酒瘾又犯,这下一定是跑去找族里的大师傅讨酒,然后找个旮旯角落,喝他个天昏地暗,等被冷风吹醒回家,又要叫魂般叫他父亲。
“拓海……拓海……你儿子调皮捣蛋,我都不想教他了,你生的这个儿子啊,真是太难教了……”
然后父亲会阴着脸故作正经安慰一番,再亲自去酒窖一趟,点十坛大师傅特酿的好酒,送到苍溟屋里,再在苍溟故作推辞的语气里口头教训他一番。
“为什么又打我?”寒少宇不满问小鸟,“你这样打我迟早是会变笨的,你要是有心理准备余生都要照顾个傻子笨蛋,那你尽管打好了。”
小鸟笑了下,抬手又是一巴掌,然后顺从被他背起来,仰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和不断飘落的雪,跟他说话的调调都兴奋地提高了三分。好像自从那天他在妖市上背过他,他就很喜欢被他背,而每回他背他的时候,他都会兴奋地像个小孩子。
寒少宇是无意发现这点,他觉得很有意思,但同时心中也颇酸楚,因为带给小鸟这种体验的最初的那个人不该是他,而该是他的父亲。
“以后不能随便顶撞苍溟。”
记忆中父亲的肩膀很宽,而且暖烘烘的,趴在上头十分舒服,父亲总会用他宽大的外袍裹了他,然后把两只袖子绑在腰间,将他整个箍在背上,而从大师傅的住处回家,只需要花费一炷香的时间,他的小身体就能被父亲的体温暖得很舒服。
父亲把他放在廊下,抖干净外袍的风雪,然后弓下身体低头瞧他,额侧的两条发辫同发髻箍在一起,今日未束发冠。
他知父亲有话要说,只能乖乖站在廊下等着,垂着脑袋,静静等待父亲的责骂,对苍溟说的话,他不是不听,只是不喜欢听也听不进去,他觉得苍溟教他的方法过于刻板,他性情和兄长不同,苍溟这老顽固将兄长教得很好,便以此为傲,也用同样的方式来教导他,达不到同样的效果也是理所应当,只是那自负的老顽固从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将所有罪责都堆在他身上。
他站在廊下安静地等着,父亲并没有责骂,同他说话的语调还是和往日一般温柔。
“宇儿,你总是这个样子,窖里的酒就要全拿去给苍溟了,祖父没有酒喝会很伤心,苍溟要是有一天醉死,大家都会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