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殿下是来给我们鸣冤的,你把你的事情和殿下好好说说,殿下一定会给我们讨回公道的。”
那汉子脸上的表情有些躲闪,从安飞手中抽回了胳膊。
“我没有冤屈,我能有啥冤屈。”
“我吃的饱穿的暖,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听罢,安飞久久没反应过来。
“那地里的事儿?”
那汉子干脆背对起安飞,回道:“地里今年可能有些歉收,但安老爷说他会帮忙补齐的,剩下的那些收成足够家里这几张嘴了。”
经这么一补充,安飞算是明白了。
这汉子是叛变了啊。
“三哥,你怎能这样呢?”
“当初你和张哥他们一块去告状,一块被打了板子,说是为了将来过上好日子都值了。”
“张哥还因为都没扛过来,难道你都忘了吗?”
安飞哽咽着指责,那汉子至始至终都没回头。
“那是我孟浪了,现在的日子已经够好了,比这再好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而且越级状告父母官本就错了,挨顿板子就当是长记性了。”
那汉子说的合情合理的,安飞想要再劝其回心转意,朱允熥却已经起身站起率先离开了。
那汉子说出这些话,那便已经是做出选择了,仅凭安飞嘴上区区几句话,哪能那么快就改变想法。
见朱允熥走了,安飞着急之下欲要上前拉着那汉子再多说几句,却被林雄搂着脖子给拉走了。
要不是需要保护安飞的安全,他爱怎么劝就劝去,谁愿非要把他拉走不可。
直到朱允熥等人消失,那汉子才敢跑到门口望着远去的众人久久失神。
“当家的,要不把东西还回去吧。”
那汉子听到这,转身就回了屋里。
“要是还回去就没事了那就好了,你要不要了这些米,少不了有的是苦头吃。”
“刚是在差役上做些手脚就能让你这辈子别想再见到我,更别说再稍微在收粮的时候为难你了。”
“要是再狠辣些,把你房子点了你都没地儿说理去。”
大明目前的税收政策并不是整体收多少东西,然后再整体做出调派。
而是哪里需要用钱用粮了,划分出负责的区域,由当地官府负责把钱粮按规定的时间送到需要的地方。
而当地官府也不直接向百姓征收,而是直接交由耆老士绅去皆解决。
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可操作空间非常的大。
每家该交多少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全都掌握在耆老士绅一人之手。
得罪了人家的人多交些,就能让与之交好的人少交一些了。
“那阿飞...”
听了妇人的话,汉子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人的怂更多时候还是基于自己的底气。
而这底气,则就是身份了。
这身份有*会的,也有来自家庭的。
汉子和安飞他们都是普通百姓不假,但安飞他们三个没成家,父母也都不在了。
另一边,安飞被林雄从那汉子家里提溜出来,便跑到朱允熥身边不忿道:“三哥平日不这样啊,今天也不知道是啥了,我们再去下一家。”
有了汉子的这事儿,朱允熥早已经确信安家的人往乡民家里送米面,这些乡民或为利诱或为威逼早就被搞定了。
他们无论去多少家,其结果也都一样。
之后,在安飞的带领下,穿过一处处低矮逼仄的农舍,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见了大概十几人。
最终的结果基本都差不多,全都表示目前他们的日子已经够好了,就不折腾那些事情了。
至于田里损失啥的,他们自己会承担的。
安家私下做的那些事情,安飞等人因在虎威营的保护之下并没有接触。
他唯一所知道的是,这些人不过短短数日时间,竟然都背弃了他们当初的诺言。
要知道,他们可是信誓旦旦的构想将来的蓝图,幻想着能够过上好日子。
后来,他们的田被破坏。
他们又同仇敌忾的商量如何去讨回公道,很多人主动请缨辗转于县府两级衙门之中。
正是因为他们有这种众志成城的宏愿,所以他们兄弟几个才会去敲了登闻鼓。
要知道,那些人的田不乏有比他们多的,也有不少人毁坏情况比他们严重的。
这咋能说变就变,说不告就不告了呢。
他们若都不告了,那他敲登闻鼓又算什么?
“殿下,还有一家。”
安飞在暗自伤神了片刻后,突然眼前一亮,抬腿就往前面走。
还没走几步,便被朱允熥喊下了。
“安飞,不用去了。”
安飞扭头,伤感道:“殿下,当初他们真是说好要一块去讨回公道的。”
或许是出于怕浇灭安飞热情的机会,朱允熥最终还是忍不住,道:“这几日安家给乡民家里都送了米面。”
话都已经说这么清楚了,只要不傻就应该能想到其中的症结所在。
微微迟疑了片刻,安飞道:“那...”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要是朱允熥就这么算了话,那安飞他们作为把这事儿通捅到御前的人。
不仅仅是乡里的那些耆老士绅,就是衙门里那些当官的当差的,也全都被他得罪死了。
毕竟,因为他们陈明和安忠那些人才被投到锦衣卫的。
听说因为此事,应天府尹也被罢黜了。
得罪了这么多的势力,这事儿若仍旧还不能解决,那他们还有活路吗?
安飞三个不知是为自己的将来担忧,还是觉得做的有些不值。
总之,在听了朱允熥道出的那个实情,突然间不自觉的就变得非常的落寞。
最后,还只朱允熥做了表态,道:“你们也别担心,只要你们说的是实情,孤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们给交代的。”
“这段时间你们还需忍耐,孤也会继续安排人保护你们。”
“你们要是还想做些事情,那就抽时间把你们知道的情况落实到书面上,孤再往下调查的时候也能更方便一些。”
安飞他们在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要是也打了退堂鼓,朱允熥也不会再继续往下为难的。
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也没那么多的该与不该。
说起来是为了安飞等人鸣冤,但实则不也还是为了大明的整体大局吗?
对朱允熥的要求,安飞他们倒是有了短暂的沉默,不过最终倒是没让朱允熥失望。
片刻后,安飞点头应下道:“好,没问题。”
这种情况下还敢继续坚持,也算是个心智坚定之人了。
有这样的品质,在各行各业中倒都不愁过上好日子了。
朱允熥笑了笑的,道:“好,那你们就回去吧。”
随后,又对林雄道:“找个精通笔墨的兄弟过去。”
虎威营除了日常的体能训练,还增加了文化课程。
目前虎威营的军卒,基本都是识字的。
但要想把安飞他们说的那些毫无章法的事情书写的有可读性,不仅仅只是认字就行的,还得有一定的行文组织能力。
“是!”
林雄领命后还没走,安飞便追着朱允熥问道:“殿下要回去了吗?”
朱允熥瞥了眼安飞,倒也没再隐瞒他,笑着道:“孤去安家走走。”
能在到处都是姓安的人中被称之为安家的,除了他们状告的耆老士绅之一,可没有别人再有这个资格了。
“小人也去!”
听了这,安飞当即自告奋勇。
后面的安佑安勇也不甘示弱,纷纷抬手道:“小人也去。”
他又不是去抓人的,他们这么着急干啥。
朱允熥也没有不快,仍然笑着道:“即便是孤也不能任性而为,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下,孤也能动安家。”
说的虽说不够直白,但意思却很清楚了。
“小人明白!”
“小人只跟着殿下,小人要让安家知道他们收买的其他乡民,却也还有不能被他收买的。”
“只要有一个在,总能戳破他的嘴脸。”
安飞说的信誓旦旦的,大有以身扞卫正义的决绝之态。
对于这个安飞,朱允熥倒是越来越喜欢了。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很明显,安飞并非一时冲动所致。
他现在的思路仍然清晰,点头道:“小人明白,反正他也知道是小人敲了登闻鼓把账告到了御前,他是一定不会放过小人的。”
“不仅仅只是小人三个,之前那些在县里府里告状,包括向银行借贷的那些人,安家一个个全都不会放过的。”
“既然如此,那小人何必再怕他们。”
话说完之后,安飞还扭头望向安佑和安勇,以求达到他二人的共鸣。
没想到这二人还很给力,振臂一挥言之凿凿表态,道:“飞哥说的是,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既然都已经想好了,朱允熥也就不再拒绝了,说不准还真能起到向安飞所说的那种震慑作用呢。
“既如此,那就走吧。”
朱允熥应下后,便带着除了保护张家之人,剩下的十数个护卫赶去了安家。
到了这,朱允熥也没矫情。
他在报上了名字后,便等着安家人的迎接了。
以他目前的身份,除非他不愿自报名号了。
但凡他若是报出身份人,那都得大开中门,然后把他恭恭敬敬迎接进去的。
碰上一般人家他也就自觉避免他们少了这顿铺张了,但对安家这种权势滔天的,正好可以用他的身份压压他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