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眼前满满都是两条红杠杠,神游太虚。
“款冬。”过了半个多小时,也没顾客找她,她出神得手心冒汗。
“嗯?”他见她起身,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揉啊捏。
她深呼吸:“我特别不舒服,想去医院。好像感冒了,可能发烧吧。”她有点语无伦次,跟徐子介装病还行,跟款冬却……
不过款冬没有像她这般弯弯绕绕,而是替她围上围巾。一圈又一圈,他把她整张脸都埋住了软茸茸的织品里。他不着急,慢慢扯弄,先露出她的脸,再调整,看起来美观。满意之后,他问:“要我陪你去吗?“
赶紧从沉浸中回神,陶乐摇头:“不行,我就去看一会,你在这守着,说不定就有生意上门了呢。”为了逼真,她拿出之前的财迷腔调。
由是,款冬捏了捏她的脸颊,顺带把她的碎发掖到围巾里:“去吧,有事通知我。”
陶乐满口答应。
等她转身出门,心虚不已,通知?她就是不敢通知才偷偷去的。对于怀孕症状,有她自身初初怀孕的纠结,也有对她和款冬未来不确信的慌张。
不是火急火燎地打的,她慢吞吞等着公交车。她有点害怕,甚至希望去医院检查出来是错误的,她就不用担心的。
她不觉得自己属于“受孕体质”,偶尔没有安全措施,大多数是有的。她也不推崇吃药,没想到,千小心万小心,还是有漏网之鱼。
不,现在这“鱼”还没确定。
她进妇科时,脸红得跟西红柿一样,比去药店买验孕棒反应更为激烈。医生是中年妇女,见多识广,反过来跟她玩笑不用紧张。陶乐那样,已不是高中失足少女,怀孕太正常。
坐在长廊上等结果,她紧张得手心发寒,来回捏住手机。结果还没出来,款冬发来短信,问她是不是好。
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来舞去,编辑又删除,删除又编辑……
最后还是一个:挺好的,虚惊一场,等我回来。
“陶乐。”
听到自己名字,她起身,进去。
确认怀孕了,怀孕两周。
医生照流程,让她多加注意,絮絮叨叨了怀孕注意事项。陶乐耳边是医生飘忽的声音,脑子开始嗡嗡作响。
“好了,你可以走了。”
陶乐解脱似的,走出办公室,经过垃圾桶时,就把报告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我怀孕了?
我怀孕了。
我怀孕了!
那我要告诉款冬吗?
陶乐满脑子的问题。
她不知道孩子来得是不是时候,一堆问题忽然扑面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低头看脚尖,边走路边游神。
“陶乐?”柔柔的,略微上扬的女音。
她猛地一抬头,是谁在喊她?
“嘿!”李木莲走到陶乐面前,甩了甩手,“好久不见!”
“我……”陶乐支吾,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木莲。李木莲似乎曾经把她当成朋友,又似乎她们是“情敌”。现在李木莲和江山好了,她不能说错话坏事。不是她多在意江山,而是她怕江山报复。
李木莲瞧见陶乐唇色发白,精神不济,朗朗开口:“阿山已经都告诉我了,阿山真正的爱人叫做苏美人。陶乐,你可能不知道,我和阿山又结婚了。结婚之前,我们彻底坦白了,他带我去苏美人的墓前,我也告诉他我过去的所有。抛开职业骗术,其实我对你印象不差。”
“啊?”陶乐还沉浸在“我怀孕了”中,反应慢半拍不止。
捏住陶乐的脸,李木莲笑:“你长得很可爱,跟我小时候喜欢的小熊玩偶一样。”
陶乐:“……”
收回手,李木莲眼角眉梢掩不住幸福:“陶乐,我怀孕了。阿山现在管事业,我主内,照顾思君,马上,就要照顾肚子里的小宝宝了。已经有了思君,我们都希望生个小公主。”李木莲现在是幸福欢喜,可当初,她气晕过去,她爸颜面尽失。
她和江山恩断义绝时的苦痛,后来和江山重归旧好的艰难。其中包括她父亲的不理解,包括她之初对江思君的介意……
诸如种种,最后都消弭于爱。
原来李木莲是太幸福,忍不住找人来分享啊。
陶乐怅然之余,勉强扯起笑容:“那要恭喜你,你和江山肯定会儿女成双的。”陶乐看来,李木莲含金汤匙出生,最大的孽就是江山。如今过去了,以后日子一片明澄。江山这辈子爱过苏美人,可惜为他而死。如若不爱李木莲,江山如此恨她,也不屑利用她挽回李木莲。
“你呢,为什么来医院?生病了吗?”李木莲很是关心。
陶乐回答:“我有点小感冒,没大事。”
“那现在你看完了吧?”李木莲挽着她走,“一起出去吧,正好可以问问你苏美人的事。”
李木莲和江山现在是好,可苏美人的事,江山不愿意多提。说来说去,都是江山心里的悲痛之处。
陶乐实在没心情,抽出胳膊:“我要回工作室上班。木莲,我大可告诉,你放心,江山这辈子,都会对你好的。他对不起苏美人也对不起你,重要的是,他爱你。”
不是强人所难的主,李木莲看陶乐脸色不好,也就作罢:“我结婚时没有请你,等孩子出生了,满月酒,你可一定要来。”
陶乐点头,没有推拒。现在李木莲肚子看不出来,到了所谓的满月酒,不知什么时候呢。那时候,李木莲未必记得。
外面很冷,她自己笨拙地围着围巾。一圈一圈,她眼前浮现款冬给她认真围上的剪影。猝不及防,眼泪夺眶而出。她索性蹲在路边,放肆地哭了几声。
她不知道她在哭什么,近乎本能地要去哭。
难道怀孕都这样?
阴晴不定?
她现在和款冬朝夕相处,根本瞒不住的。
可款东之后,会让她打掉还是生下来?连她自己都没想好,是打掉,还是生下来……医生只叮嘱她些平常需要注意的事。证明她不像舒心那般难以怀孕,现在舒心怀孕三个多月,渐渐稳定下来,不过医生还是不让她有丝毫懈怠。
舒爸来过,徐子介不愿意多说,舒心说得眉飞色舞。总之,舒爸就是对徐子介很满意。原本舒爸要让他们直接结婚去的。徐子介差点就溜走了,舒心说要生下孩子后漂漂亮亮结婚才揭过去。舒爸走了,徐子介甩手掌柜。
不过私底下两个人有没有见面约会,那她也不清楚。
徐子介臭毛病不少,可那是有资本。所以啊,舒心能和徐子介在一起,她绝对在婚礼上给大红包。
询问她“怎么了”的路人越来越多,她起身,擦干眼角。她都这样,还有心思操心别人!
调整呼吸,她走了几步,才上公交。
走近工作室时,她特意拿出镜子照,确定眼睛看不出哭的痕迹,她才进去。
“还好吗?”款冬看到她,当即起身,给她倒热水。
她折腾出愉快点的情绪,信口胡诌:“医生说我瞎操心,没事,白白费了几百块钱的检查费。”
将杯子递给她,他轻抚她肩头:“人没事就好,钱嘛,我帮你赚。”
她不乐意了:“你看这冷冷清清的,生意呢?”
“喏。”款冬道,“回头,有人进来了。”
陶乐旋过身体,看到穿着制服的警察同志走进来:“款冬,你确定没有跟我开玩笑?”等等,这警察,似乎有点眼熟。
款冬贴唇至她耳廓:“注意看他的深情。”
再次看向缓缓走来的郑尧,脸上的确是一般客户的愁闷。不过她奇了怪了,他这样制服诱惑,她觉得……有点吓人。
郑尧走进空调暖风徐徐吹着的工作室,才脱了警服。他就是好面子,这样别人可能不会猜测他是有情感问题,而是来查这家店子罢了。
如款冬许诺她那样,郑尧走到她面前:“你是负责人吧?”
郑尧质问犯人习惯了,因此对陶乐说话也那口气,冷硬严厉。陶乐不大喜欢,指向徐子介的门:“负责人在那边。”
“我不管。”郑尧扯过椅子坐在陶乐对面,“我有问题。”
察觉到陶乐异样的眼光后,郑尧解释:“婚姻问题。”
郑尧自认是好警察好同志,对老婆程菲菲言听计从。可他没想到,他提早回家想给老婆一个惊喜,结果却是惊吓。他温柔贤惠的老婆,光溜溜的,和男人纠缠在一起。他原本喜欢老婆在床上叫得柔媚百转,可当时,他觉得刺耳,觉得她浪、荡。
事已至此,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想过离婚,可终究眷恋老婆的温柔乡。他明里让老婆和小情人断了,程菲菲嘴上答应。可他觉得,程菲菲和那个小情人赵子携藕断丝连。
“明白了,您就是让我调查您妻子是否和赵子携依旧有不正当关系。有的话,希望我们在合法范围之内用尽手段逼走赵子携对吧?”陶乐听完,脑子里浮现g市匆匆一面时的影像。
郑尧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十分不好意思。他咳嗽几声:“是的。”
“您现在可以回去,静候我们的消息。”陶乐怵他那一身警服,老用敬语。
郑尧瞥了眼款冬,显然还认得,又说了句:“小伙子原来眼光不错。”语气莫名,不知是正语反语。
还没等陶乐揣摩明白,郑尧利落穿上外套,已经走了。
赵子携不好查,陶乐才动手去查,居然是他出差去了。是短差,三天,因此,陶乐不愿意急巴巴无目的追过去,而是等他回B市。
三天后。
陶乐坐在桌子旁,拿勺子舀着款冬一大早熬的白粥,暖到胃里,暖到心里。
款冬坐在她对面:“陶乐,你没有来例假吧?”
虽是疑问句,款冬却问得肯定。
陶乐心跳漏拍,重重咬上勺子,瓷勺啊,硌得她痛出泪花。她心虚辩解:“那都是我趁你醒来之前就去扔垃圾了。”她也是忙中出错,没想掩饰这些问题。她没来,怎么装得像?
“你每次都起得比我晚,睡得比我早。”款冬一语中的。
“因为我不舒服嘛,款冬你也真是,不就是我扔垃圾扔得比较勤嘛……”
“你最近口味清淡了很多。”款冬追加,竟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