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扶沟知县苏显佑拜会完元默,在驿站门前起轿去了。
天色渐晚,刘洪起与郑乐密,八弟刘洪礼伫立在沙河岸边,八弟刘洪礼对开封府很熟,这里是他走盐的地方。开封府的私盐市场并不大,因为这里是黄河故道,满地盐碱,百姓自已煮小盐,这里的另一大出产是硝土。自大禹时代起,黄河有六次大改道,华北地下被黄河注满沙子,保不住水,种不成水稻,而一但过了淮河,便脱离了黄泛区,土地保得住水,才可以种水稻。四千年来黄河有六次大改道,小的改道则不计其数。所谓改道就是黄河把自身河道淤死后,去抢占别的河道。元明时期,黄河有时在开封以北,有时在开封以东,以南,这就是黄河的小改道。刘洪起面前的这条小黄河,也曾是黄河河道,北方的河流,没一条未被黄河强占过的。刘洪起正在抚今追昔,这时,跑来一个差役,禀道,大人有请。
纱灯的烛火中,元默道:“我代天宣化,奉旨考较你,自不会捏赃奸害,你却不象个本分的,叫我如何将你呈于圣人前?”。刘洪起道:“中州贼势,所在纷纷,学生志在团结人心,下苦死工夫,打造中州一柱,以遏贼势,为开封藩篱”。元默闻言一笑,他道:“便由着你戏耍老夫,百计打问不出一个信来。问你甚,都说未曾梦见,而你欲说时,又说梦见了林林种种。百姓颠连无告,你却将国事待价而沽,奸巧之极。若再冥顽,我便做成本章,奏闻你的奸巧形状”。说罢,元默哼了一声,道,你还欣然有得色。
刘洪起道:“大人,此次会剿做何了局?”。元默被说中了忧虑,长叹一声道:“请赐处分,以昭国法,我这个巡抚也做不久了”。刘洪起听得也是心中一叹。
元默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我且问你,那日你在二郎寨说,欲将寨中百姓民籍改军籍,你是怎生想的?一卫五千户人家,指挥,同知,佥事28员,镇抚四员,千户30员,所镇抚五员,百户近百,掌印,屯局,巡捕,城操,你如何供养?”。刘洪起回道:“如何供养,我寨中是不关饷的。且我要变革卫所,我要这许多劳什子官儿做甚”。元默所说的千户30员,多是名誉千户,正经千户只有五员,百户也是如此,这导致军户负担极为沉重,处境远不及民户,以致卫所口丁大量逃亡,大明的流民,许多都是打卫所逃出来的,只是现在又加上流贼的因素,民户逃亡也甚。大明的军户处境不及民户,根本原因是,卫所是政府高度介入,直接管理的,而民户则相对松散,政府对民户的管理力度没这么大,凡是政府直接介入的,没一项事情能做好,不是贪腐就是冗员。
刘洪起又道:“学生变革卫所之意,尚不止裁员,学生欲变一家一户耕织为统耕统收,钱粮由百姓收归于寨主,这是钱粮上,规矩上,寨中无论老幼皆行军法,方可在乱世中存活。总之,一为收钱粮,一为行军法”。刘洪起构思的组织,史上罕见,他既要在经济上集中,又要在法律上行军法,行军法实际上就是废除了法律,人们的生死由首领一言而决。和卫所比起来,大明的卫所在经济上是单干的,土地是以家庭为单位耕种的。和人民公社比起来,人民公社虽然在经济上统一了,但没有行军法。和南泥湾的军囤比起来,359旅虽然统一经济,行军法,但参与者只是军人,并不包括平民,而刘洪起欲对平民也行军法。和流贼比起来,流贼中包括大量家属,对家属行的可能也是军法,但流贼不事生产,掠夺来的物资只存在分配问题。和满州八旗比起来,八旗行的也是卫所制度,经济上一家一户是独立的。所以刘洪起的这种耕战高度集权的制度,史上罕见,比满州八旗还要集权得多,刘洪起以节育为名,连寨内的家庭都拆散了。这种制度的核心就是集权,最大化的集权,无论经济还是法律,都由首领一言而决。
村庄里,人们为了节省灯油,已早早安歇了。驿站旁的一户民居内,夫妻二人抵足而眠,这时,丈夫悄悄起身,向对面的床头摸去,刚爬两步,便被一只小脚蹬了回去。这个时代也是讲避孕的,只是避孕全靠人的意志,只是几千年来的事实证明,人的意志失败了。
烛火中,刘洪起还在陈述,“大人不嫌学生滔滔聒耳,学生再说说后世”。元默问道:“南泥湾之师为何耕战?”。“回大人,三百年后倭寇大举入侵,险些亡了华夏”。元默闻言一震,关切道:“彼时倭患,竟比世宗时还烈?”。“回大人,倭寇险些打进四川,百姓死伤两千万”。大明的人口仅八千万,闻听后世死伤了两千万人,元默惊问,后世口丁几何?刘洪起回道,不足五万万。
忽地,元默问道:“彼时,我朝天子为谁,年号是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