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琴迈进赵庭禄家里时,张淑芬正吭哧吭哧坐在炕上修理纳鞋底的夹子。见她进屋,张淑芬直接了当地问:
“三嫂,你来有事吧?有事就说,正好他们都闲着没事。”
郑秀琴脸上的腮肉动了几下,哑着嗓子说:“她老婶儿,这一春带八夏的没少用车用人的,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张淑芬怕见她的泪水,就紧着接过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啥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你就说吧,啥事?”
郑秀琴抽了抽鼻子说:“梅波出满月了,该挪骚窝了,我寻思让守志接她回来。唉,赵庭禄不在呀?”
张淑芬把底夹子推到一边,说:“上西头了,也不知啥时候回来,让守业开车去。”
“我本打算让守森去的,可是这怕孩子毛拉张光的再说漏了,就寻思让守志去。晚知道一会儿是一会儿,晚知道一会就会少哭一会儿。守志和他大姐对心情,他还会说,他去了我放心。”
张淑芬喊:“守志。”
赵守业在里屋炕上答道:“在后院呢。”
于是,张淑芬下地,趿拉着鞋跑到后院,对正在东张西望的赵守志说:“快和老二去接你大姐,接她回来躲骚窝。”
赵守志傻乎乎地一笑,然后又摸摸头说:“躲骚窝?躲骚窝,哈哈哈……”
张淑芬骂了一句后说:“你也躲过,那年你爸送我上你姥姥家,走到半道上你尿了,尿了我一大襟儿。”
赵守志笑嘻嘻地问:“那你咋没打我呢?”
张淑芬笑骂道:“去你爹的蛋。”
赵守业开着车拉着赵守志出村口后大声地喊:“大哥,昨天晚上王亚娟上老刘家了。”
现在的赵守业特别关注王亚娟,每一次提起她都眉飞色舞。赵守志明了他的心思,就逗他道:“你是不是相中王亚娟了?”
赵守业倒不避讳,大声说:“她长得好看。”
赵守业没说相中与否,但分明自己承认了王亚娟是他的意中人。
这一路上,话题总离不开王亚娟,即便是稍有偏离也会被赵守业拉回。赵守志坚信,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弟弟已深陷在他自己编织的情网中。他还小啊,只有十七岁。想到这时,赵守志手扶着车栏杆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开怀,笑得一点儿也不矜持。赵守业回头看他问。:
“乐啥?”
赵守志忽然严肃了,说没乐啥。
车子轻快地开进陈启军家的胡同口后,赵梅波已闻声跑了出来,站在墙角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我一猜就是你们。”赵梅波说。
赵守志打趣道:“姐赶像诸葛亮了,能掐会算。
赵守业也学着赵守志的腔调说:“真赶像诸葛亮了,能掐会算。”
在来之前,张淑芬特地嘱咐赵守业,道:“嘴紧点儿,别嘞嘞地说露了馅。”
赵守业不服气,道:“那早晚不得知道呢,就差这一阵?”
张淑芬瞪视他道:“从你嘴里知道就是你的错,赵梅波要是知道守林让雷劈了这事,我就拿菜刀把你劈了,信不?”
现在,赵梅波趋前一步,到车头旁边问:“二掌包的,赵守林在家干啥呢?”
赵守志急忙回答:“我大哥沿门扇呢,他说没工夫,就让我来的。”
赵梅波没有怀疑,喜滋滋地接话道:“这半年了,可给守林累坏了,等整利索了可得让他好好歇歇,要不王秀杰该心疼了。”
她说完咯咯笑起来。
赵梅波穿了一件小格子短袖衬衫,双臂半裸着,丰而不腴的身材在上午的阳光下散发着温婉甜润的气息。
赵守业和赵守志跳下车后向屋里走去。在门口,赵守业对迎出来的陈启军说:“不知道来客了,还在屋里等着,你也猫月子呀?”
陈启军没有和赵守业斗嘴,他对赵守志说:“你五六天前是不是上公社了?”
赵守志回答说:“去啦,你看见啦?”
陈启军咕哝了一下红润的嘴唇,说:“看见了,我在供销处那出来,看见你在前边骑着车子,一晃。”
“启军,把东西都包装好,我们要回——家——喽——”赵梅波说完把孩子抱起放在铺好的一方干爽的红花小背面上,“走喽,看姥姥去看姥爷去了,看大舅去了,看小姨去了。”
赵守志看着赵梅波灵巧地包孩子,止不住赞美道:“小孩的眼睛真黑,透亮透亮的,多纯净啊!”
赵守志由衷的赞美让张赵梅波幸福而骄傲地微笑了,他扬着下巴说:“你大舅夸你呢,嗯。”
“姐,我妈说让早走,早走凉快。我还带伞了呢。”赵守志说。
赵守业学着赵守志的话:“嗯哪,走晚了天该热了。我妈说拿伞挡阳光,小孩不扛晒。我爸上回在城里先买的伞,折叠的,可好看了。”
赵梅波将孩子包好后问陈启军:“东西都装好了啊?”
陈启军半笑不笑道:“哎呀,都装好了,昨天晚上就装好了,小毛衫儿小肚兜小被子你衣服都在包里呢。真是归心似箭哪!”
赵梅波抱起孩子道:“那咱们走吧。你把屋子收拾收拾,片片的哪也不像哪,完后你把被子褥子拿出去晾了。”
陈启军道:“都做点饭啊,人家大老远来的。”
赵梅波笑道:“自己兄弟,啥饭不饭的。我不在家你别老‘日啦日啦’地走,连家都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