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可让我过意不去!”
陈思静爽快地笑道:“没什么,我觉得很自然,这些日子尽是你帮助我了。倒杯水,表一下心意吧。”
穆维新重新坐下,因为陈思静此时已经坐到她自己的座位上了。穆维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陈老师,各校送煤的事是陈启军主任一手经办的,那煤款也经他的手吗?”
陈思静撩了一下眼皮,探究地目光从他的脸上滑过:“不是,煤是上面统一采购的,陈主任只是负责向各校分发。怎么有事吗?”
穆维新回答道:“没有。那天,三点左右时你不是打电话给我,让我拉煤去吗?我去啦。那天真冷啊,手都冻木了。我下了摩托车,那两个送煤的司机不愿意啦,嫌我去得晚了。”
陈思静接过道:“有什么不愿意的,谁又能飞去?”
穆维新又道:“谁说不是呢!我到那以后,陈老师告诉我押送两车回来,并让我记车号。我手都不好使了,是陈老师给我写在手上的。到了学校,你不在,我就让他们卸。头一个车的司机也没掀苫布,就把车厢后边打开了,然后卸煤。卸完了,我也没在意,看着干干净净的,没啥呀。第二个车也卸了,等卸完了我就问他剩没剩,司机说那还剩啥。我一看,也真没有啥啦。往出开时,那司机舞舞扎扎地把车开煤堆儿里去了,左边的大轮就陷在里面,怎么也开不出来。”
陈思静饶有兴致地听着他说,就像听一个故事。
“我就说,这不行啊,得拽呀。那个司机说,那不行,那车是空车。这不对呀,我心里犯嘀咕,空怎么就拽不动?这里面肯定有鬼。我问,都卸净了?那个头车司机说,净了,一点不剩。我说那不行,我得看看,你只是糊弄我。那司机吱吱扭扭的不让,说我信不过他。他越是不让,我越是起疑心,就到头车跟前,掀开苫布的一个角,嚯,还有那么一大堆的煤呢!成心呢?我对那个司机说,你咋回事,开回来,卸!那个司机说,没多少,就那一点儿,哪能不剩呢?我当时就撂下脸来说,哪是多少,光多没少,哪是一点,得有一吨多。倒车,旁的话别说,赶紧卸!那车上的压包是四方的,我估计是故意这么做的。你想,头翻转的角度再大,也得有一部分被四方的压包卡住,再加上苫布那么一兜,那剩的还能少吗?等你来时,他们刚走,我也没跟你说。”
陈思静睁大了眼睛,想不到还有这么多玄妙的事,她说道:“噢,是这样。若是我,还真的就被骗了呢。”
穆维新没有因为自己的精明而得意:“也怪那个司机,他若是顺当地把那车拽出来,我也想不到那儿去。本来嘛,二车卸得这样干净,我寻思头车也这样干净呗。”
穆维新的细致和机敏让陈思静佩服,她问穆维新道:“陈主任知道吗?”
穆维笑了,抽出一枝烟来,但并不急于点着:“回家后我打电话给陈主任,问那辆车和他是不是有关系。陈主任说啥关系没有,就是在煤场现抓的。我就把事和他说了,让他告诉另外的校长们注意那个车。”
陈思静无论如何料不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有趣的故事,而穆维新又挨冻受苦,她心里过意不去,忙说:“你看,让你受累了,等以后我一家好好谢你。”
穆维新轻声一笑道:“说哪里去了,那天那么冷,我不去还让你去?咱们这儿到北站有三十多里,你怎么去?”
穆维新的脸色真诚平静,这让陈思静感到这个男人有那么多值得人赞美的优秀的地方。
“回去那么晚了,你爱人没生气?”陈思静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问。
穆维新回答说:“没有,怎么会?那天我们俩个正往窗子上蒙塑料布,那是两个人的活儿。你来电话后,我扔下了,她自己一个钉。”
对于这件拉煤的事,陈思静倒希望正如穆维新所说的那样,在他与他的妻子之间没有纠葛没有言语的冲撞。隐隐约约地,陈思静似乎觉得穆维新有所隐瞒。因为,从认识他的那天起,他就很少有沉默寡言的时候。他说过,在家里不需要讲理,没有大是大非的事,退一步让一步就皆大欢喜了,又何必求真呢?
陈思静的猜测也仅仅是猜测,没有依据没有一点可供她想象的细节让她发挥。她宁愿相信穆维新家里是和睦的,偶尔的吵闹也如夏日里的一阵雷雨,过去后依然是灿烂明丽。从她本身来讲,她是不大愿意承认自己在情感上疏远了李祥君而亲近了穆维新的,她这样解释给自己:这只是工作上的接触,是同事之间正常的往来。倘若李祥君以疑惑的目光看她,她会振振有辞地为自己辨护,并且批评李祥君的多疑多虑。大多时候,她自己往往被自己说服了,道理总在自己这一边,无论是谁,无论以怎样的心态去理解,她都会觉得自己应该安之若素处之泰然。
课间时,李晓辉邹春来刘淑艳他们都回来了。刘淑艳说起了家事,言及自己这一秋来的劳累,忽然半疯似的说道:“再不我回家跟他商量商量,买点耗子药让吃了。啥也不能干,就知道磨人。”
大家一阵笑。说来说去的话题又转到去年二孔屯的一个小姑娘喝了农药,死在小树林里,那时正是冬天,直到春天时才被发现。陈思静朗声道:
“说点什么不好,喝药药死的也说。赶紧,转移话题。”
话题不用转移,上课的铃响了,老师们都起身到班上。穆维新去三年上英语,俞继宏和陈思静闲聊了一会儿后,就伏在桌子上备课。
初冬的天空里隐隐约约还有末秋的一点影子,一片淡淡的云孤单地飘浮在空中。天气好,阳光也温和,九点钟的光景让陈思静感到一阵感动。陈思静的这种说不清来由的心绪如春风一样沐浴着她,在十一月初的操场上,不断地将自己的想象插上翅膀,飞向那让人浮想连翩的洁白的云朵上。
中午时,穆维新向陈思静请了假,说有事情要办理。
穆维新对陈思静说他计划着明天就给锅炉上水,再查一下有没有滴漏的情况。给锅炉上水之类的事情,陈思静是做不来的,说应该感谢穆维新的话,并不过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