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谢怀眯眼望去,只觉那阴影中一双眼分外的清,恍惚间竟让他想起刘英芝的眼眸来。不再多想:“进来。”
莫寻跟在他身后,进了内殿,行到床前,撩起被褥一角,牵出刘英芝的手来,三指轻轻搭在她腕上,凝神体察。
在他撩开被褥的一瞬,欧阳谢怀的眼底闪过残酷的杀意,袖下的手慢慢握紧,格——一声骨骼脆响在一片宁静里分外清晰。
莫寻抬头望了欧阳谢怀一眼,欧阳谢怀死死盯着他,莫寻不由微微一笑,清冷的眼因这一笑柔若春水,就是满脸的狰狞也淡了几分。收回手,他恭敬垂首:“陛下,刘大人脉象平和无碍,胎息也还正常。”
欧阳谢怀的神色这才微微和缓下来,似笑非笑道:“劳烦大师了。”
莫寻微微躬身,直视欧阳谢怀:“阿弥陀佛,有些事,贫僧想告诉陛下。”
“何事?”欧阳谢怀直觉莫寻并不是简单的僧人,他已经命人去查莫寻的来历,也就在这数日之间了。他不想打草惊蛇,何况为了英芝,即使他是叛逆之人,他也愿意赦免。
莫寻合十:“阿弥陀佛,陛下请随贫僧来。”说着走出殿外,欧阳谢怀冷哼一声,举步跟上,吩咐张祥进去守着,若英芝醒来速来通报。
夜色下的宫禁显得空旷寂静。巍峨的殿堂沉默地峙立着,飞挑的九龙檐角比深蓝的天幕更沉黑,间杂的灯火闪如鬼火。莫寻凭栏远眺,言语幽然:“阿弥陀佛,陛下看这宫城,是否荒凉如坟?”
欧阳谢怀瞳孔骤然紧缩:“大师何意?”
莫寻抚上冰冷的石栏。这天下最尊的所在,在白日里,沐浴天光,一切都是正大光明炽热温暖的。而一旦暗夜来袭,光明消散炽热不再,余下的就只有阴暗与死寂。宫宇深几许,鬼影便有几重,层垒乱叠,仿佛一座乱葬岗。
“这座宫城,就是眼前这莲清如水的承福池,也不知究竟埋过几把白骨,陛下难道不觉得,”莫寻的声音幽微入冥:“这宫宇巍巍,一如坟冢?”
欧阳谢怀负手而笑:“天子居处,正大光明。大师太过危言耸听了。”他的笑容依稀有着刘英芝微笑的影子,一般的光明一般的稳定,只是,他的笑要飞扬耀眼得多,灼灼如日,便是衣袂翻飞也染上他的明亮:“朕是天子,鬼神不惧。若有鬼神也无碍,朕便请他们都睁着眼睛一齐看着,看朕如何成就千古一帝的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