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这样!果然如此!所谓东宫乐师,所谓皎皎少年,并非上天赏赐,并非偶然之遇,是他有意为之,是他专程前往。如今再想起他道那声“今夜,清风可清,明月可明”时的浅笑雍容,该是何等城府才能修出的镇定自若。她怎就自欺了那些年,信他只是东宫乐师!
“你可知在那之前,太子为着皇后的薨逝已然有意要离宫出走……”勋帝说时又是一记苦笑,“这就是朕养出来的太子!谁人能信?——他不爱江山!不恋权贵!竟然只会每日叫嚣着要往青山里去、要向沧海远游!全不顾念……全不顾念父君养育教导之恩!臣工冀望倚赖之情!还有万万子民……天下的万万子民……”
蔚璃愈听愈是愕然,难道云疏远志不是要收四境兵权?他心之所往亦在青山沧海?!
“幸或不幸——他遇上了你!”勋帝又转做恨意幽幽,“自霜华宫见了你之后,他忽然间就回心转意!在东宫那样势危权轻之下,竟然不惜篡改史书以博得朕之宠信,以再复东宫之威!可怜当初,朕也受他蒙蔽,还当他是心窍顿开、专意为君,却未料……他积攒了东宫力量,只是为要接你出冷宫!”
篡改史书是为接她出冷宫!?蔚璃撑不住晃了晃头,这是怎样一段曲折隐秘?天下士子若知《皇朝史记》之更改全是因她东越蔚璃,那岂非人人都要对其口诛笔伐!而所谓的儒雅之君凌霄君也会被指为耽溺于红颜祸水的昏庸储君罢!
“当年,他为了接你出霜华宫,先是大闹太华殿!你不知,自皇后薨逝以后,恒儿再未进过朕的太华殿。可那一回为了替你求情,他跪在朕的太华殿上三天三夜,鉴古论今地演说天下大势,引经据典析说四境利害,只为劝朕开恩放你归国!朕不应,他就不吃不喝,以死相迫!
后来天色变了……朕记得那年落雪时,他站在庭院里哭了……皇后薨逝朕也未见他当众哭过……再后来,他就带上东宫三百名精锐铠甲,直接杀去了霜华宫!你可知道……救你出霜华宫的那晚,他斩杀宫中多少侍卫?”
蔚璃早已泪眼模糊,举目怔怔,多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又浮现眼前——她伏在他背上,用力攀着他的脖颈,贪恋他身上传来的每一寸温暖,她昏昏沉沉,总以为是在梦中,惟有梦中才见皎皎少年,可是那一晚梦中少年始终都在,与之同在的还有厮杀声,还有血绽如梅,还有雪淹前路,幽深而寒冷的一个长梦……
“东宫三百铠甲仅余七人。霜华宫戍守禁军死伤千人。太子一去不回,朝野震惊!”勋帝继续演说,那双混沌眼眸似乎透出一丝怜悯,“璃丫头,你就当真信了……他只是东宫乐师?还是你根本就在利用他……博一线生机?我儿聪明一世,独独被你所误!”
比之他是东宫太子,她自然更愿意相信他是东宫乐师!一个与她无冤无仇、不计不较的小小乐师!一个是她能修城池、筑高台供养之的风流乐师!一个可以共她闲敲棋子淡抚弦的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