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先不去看这些,转而去看辅助医案上记录的日常饮食以及室内陈设。
肃亲王是王亲贵胄,生病不止要记录病症、诊脉情况、用药,还要仔细检查饮食和室内陈设,以防有人下毒,或者有什么互克的东西伤了身子。
因为医案上记录的饮食一直如常,所以李疏粗略看了一下,见没什么相克的东西,便放过一旁,细看室内陈设。
本朝的王爷,按照等级不同,室内的陈设也是有规矩的。
小来小去的东西可以自己酌情添换,但不可逾矩,不过说实在的,只要当时在位的圣上不管,旁人也不会细查。
现在单看医案,这位肃亲王可以称得上简朴。他房中陈设基本都是经过多年使用的,且偏好自然,所以床榻、书案、柜子,皆是取自天然木材,还都没上漆。余下小件儿陈设跟寻常官宦人家没什么区别,至少医案上写着没有特别的。
李疏自幼熟读医书脉案和各种医学方面的古籍,知道有种石头不能往屋子里摆,会让人生落发消瘦,身体疲乏的怪病。他特意找了找,发现这位王爷不喜欢奇石,所以也不会是因为这个。
“体内有虫?”李疏抓了抓耳朵,又摇了摇头。这么简单的病症,不会有太医看不出来的。
那再有,便是酒色淘坏了身子。可若当真是如此,也不至于生不出儿子啊!再说了,酒色淘坏身子补就是了,太医不至于看不出来,王爷也不至于不跟太医说。按照常理,还会跟太医要些助兴的药物。
“没儿子,莫非,喜好分桃断袖?”李疏突然想起这个来,赶忙翻阅医案。这种事儿若是真有,也是皇家密闻,医案上肯定不会写的那么明,但太医们自有一套暗语,会在药方上面写出来,一方面为了做记录,另一方面也是方便后来人查阅。
医案清白干净,这位肃亲王没李疏想的那么,嗯,那么风流。
李疏急的抓耳挠腮,越急越烦,先是拍桌骂宝瑞怎么还不回来害他挨饿,接着又看面前的医案生气,抓起一本来,直接就往门口砸。
“好大脾气。”李太医面沉似水的从门外进来,宝瑞哆哆嗦嗦的提着个食盒,愁眉苦脸的跟在身后。
李疏吓的赶忙扑过去捡医案,他家家规虽然不算太多,但犯着了就是大错。三代行医的世家,最容不得后代子孙的,就是这不把医书药典脉案病案当回事儿。李疏幼年时淘气,曾经撕了半张病案搓成纸捻子斗蛐蛐,险些被他爹打死。
“父亲。”李疏捡好医案,用自己的袖子蹭蹭,随后恭恭敬敬的放回书案上。他心提着,人也不敢凑近,生怕挨揍。
李太医回头命宝瑞放下东西出去,再转头看李疏的时候,本想先骂他几句,但看他这样儿又觉着可怜。
平日里最不耐烦看医案的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日没夜的看,他这当爹的在心疼之余,也不免有些感叹。
感叹儿子长大了,知道为家李分忧,知道操心江山社稷。
他并不知道李疏心里还有一半儿是为了兰家的兰桂,若是知道,怕是这会儿已经揍人了。
李疏则是还没明白他爹来干什么,也只能陪着小心,在一旁闭口站立。
李太医偏头看了一眼,捡起一本医案来,细细研读。
那是刚才李疏看过的一本,上面记载这自夏至到立秋时分,肃亲王身子的变化。
“最后,是个油尽灯枯的意思。”李太医叹息了一声,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李疏。
“你可知道当日,给这位肃亲王请平安脉的,是谁?”
“谁?”李疏不解的看向父亲,太医院自有笔帖式,留存的档案都是由笔帖式照着当日诊脉情况和方子抄录而后装订成册的,所以看不出是谁的字,上面也没有太医名字。
“是你祖父。”李太医声音很轻,但震得李疏打了个哆嗦。
“祖父,祖父他?”李疏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想问莫不是祖父跟人合谋害死了当年的肃亲王,否则为何要引着让自己去看这医案呢?
“你祖父当年,才入太医院不久,还不如今日的你,既没名气,也没家世。”李太医娓娓道来,宛如当日亲见一般。
李疏抬起头,截住了父亲的话。
“若是如此,那祖父为何,可以给当日的亲王诊脉?”
李太医目光灼灼,他盯着李疏,半晌,方常叹口气。
“当日亲王的胞弟,极力引荐你祖父。”
“所以他们勾结一处,害死了肃亲王?”李疏目眦欲裂,他不能相信,自幼就告诉自己医者父母心的祖父,竟然做过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胡说。”李太医皱眉叱骂,“你祖父至今都不知道肃亲王因何而死,何谈勾结?”
“您早说啊!”李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