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的早上,瑶芷从梦蔓花店买完玫瑰花出来,看见大街上熙熙攘攘,想起已去上班的华先生中午不回家吃饭,便索性支走了黄包车夫,逛起街来。
她在路边小摊上买了几盒核桃酥,付完钱转身的瞬间,瞥见了街对面的雅趣茶楼里闪出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熟悉身影。
“杀人了,杀人了!”
随后茶楼里有人大喊,街上的人群迅速地被吸引过去,但瑶芷却想都没想直接跟上了那个身影。那人走得飞快,她本想喊住他,可是“祁升”两个字却犹豫着叫不出口。
她快步向前看见那人贝雷帽沿下的一边白皙脸庞。再跟近一点,看清了他左耳上形似蝴蝶的红色胎记,心中便确定了此人就是祁升。
可阴郁的1802号公馆已在眼前了,她无奈地止住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祁升跟卫兵打了个招呼便消失在铁门后。
“他去1802号公馆做什么呢?”之前瑶芷还反复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她心里已有了答案。
其实第一次在公寓楼下偶遇,两人见面后祁升便借口说样稿忘记带匆匆离开,那时瑶芷已觉察出蹊跷。
瑶芷又低头摆弄起别在大衣上的红色玫瑰花胸针,这是华先生送给她的春节礼物,与她身上时常穿的这件大衣很是匹配。
她想起自己因为经常买红色玫瑰花以至于花店店员都以为红色玫瑰花是她的喜好。但其实这是在花店乞讨的老乞丐让她买的。华先生告诉她老乞丐手中的破碗指向什么她就买什么回家。
每次华先生看到她带回的红色玫瑰花总是心情愉悦,瑶芷猜测这应该是一个安全的信号。
唯一一次她买回白色玫瑰花就是华先生出事那天。
她又想起在办公室看到的“平常心”三个字,不禁轻笑一声:“说出‘民族的未来要是靠这代人抛头颅洒热血斗争来’的华先生怎么会在墙上挂着‘平常心’呢?”
正是由于这一点,瑶芷才将那串佛珠找出,果然是内藏玄机。那时祁升并没有发现,就在他在台灯下仔细端详佛珠时,瑶芷在背后伸手将茶几上的一块方巾揣进了大衣口袋。
那块方巾的一角绣着一朵红色玫瑰花,瑶芷看得真切,是初来上海时,她亲手绣上又折好放到华先生西装胸前口袋的。
华先生从未离身,所以茶几上出现这块方巾她就觉得十分突兀。
特别是刚进屋是闻到空气中的墨水香,瑶芷马上就发觉了与自己在誊抄文字时所用的华先生的墨水不同,那一款没有如此明显的气味。
于是她本能地寻找能够记载重要信息的物件,桌上的稿纸肯定被翻阅多次是不可能的,那么方巾就很可能是载体了。
在佛珠与方巾之间,她还是选择相信情报就在绣有红色玫瑰花的方巾上。
轿车在1802号公馆门口停了下来,巨大的铁门缓缓拉开发出刺耳诡异的摩擦声。瑶芷看着浮现出真正面容的1802号公馆建筑,轻轻地叹了口气:今晚她本来可以离开上海的。
那日从警局回到家,瑶芷发现大衣口袋里有张纸条,写着:一周后的晚上送你离开上海。应该是老乞丐撞她的时候趁机放进去的。
瑶芷觉得老乞丐今晚“碰巧”出现在报社楼下,应该就是一路跟着她来的,刚好帮她把方巾送了出去。她不愿被祁升看出端倪便也放弃了脱身的机会。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瑶芷摇下车窗,冰冷的晚风吹散了她在上海长久以来的不安,心中豁然开朗,她明白了为什么华先生能够在风雨飘摇的上海保持住平和从容的心境。
“一个人,能够在国家危难之时,为民族、为同胞的未来而奋斗,那么他必然是个幸福的人吧。”
今晚瑶芷所做的一切不是任何人要求的,她甚至都不是华先生战友中的一员,她所做的都是自己认为应该做。做完这一切的她也获得了平和从容的心境。
打开轿车车门,瑶芷整理了一下别在大衣上的红色玫瑰花胸针,平静地走进了1802号公馆。